“快快快,过来帮我卸车。”这天,孙朝阳刚从单位下班回家,刚到家门口,就看到父亲骑着三轮车兴冲冲从巷口那边过来。
他顿时头皮一紧,有种不好的感觉,难道老爹又去踩三轮车了?
最近满天大雪,天气实在太冷。老爹和何情爸爸的钓鱼活动暂告一个段落。只能收拾好渔具,静待来年开春。
自从开始钓鱼后,老孙同志的腰椎病好像再没有犯过。当然,必要的理疗还是要搞的。
孙朝阳:“你……”
“愣什么愣,过来呀,帮我把车上的肉卸了,咱们熏腊肉。”孙永富跃下车,说:“咱们四川人,过年不熏香肠腊肉总觉得少点年味。你妈已经念叨好多天,我总算搞到肉了。”
孙朝阳这才松了口气:“好好好,我来卸。”
车上是半头猪,和一个去了骨和脑花的猪脸。
孙朝阳力气大,扛了那半扇肉就朝院子里去,一边走一边笑道:“爸爸,这肉你从哪里买的,看份量起码一百多斤,咱们家四口人的 肉票加一起都不够啊。”
老孙:“现在买肉哪里还用肉票,你这就是老土了。”
孙朝阳一愣:“不要肉票了吗?”
孙永富提着那只猪脸,翻了个白眼:“咱们家顿顿有肉,你觉得光手里那点肉票,养活得了你?我看你已经是不食人间烟火,你失去劳动人民本色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都这么多年了,如果吃肉还得凭票供应,那不白改革开放了吗?’
老孙对儿子说,北京市民以前买粮在粮站,买菜在供销社什么的。最近一年,市里弄了好几个自由市场。那地方呀,大的吓人。我跟你说呀,起码有咱们老家一个乡场那么大,见天上千人在里面进进出出。
菜的花样也多,很多以前北方没有的菜都能买到。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厨房,孙朝阳把肉扔桌上。他来了兴趣,问:“什么菜?”
孙永富:“还能是什么,辣椒啊。我看报纸上,山东那边弄了温室大棚那种先进的东西,里面的温度常年保持在十多二十度的样子。以前夏天的菜都能种出来了。不过,北方的辣椒也是奇怪,竟然是甜的,辣椒甜的像话吗?”
孙朝阳:“那是甜椒,用来炒肉丝和回锅肉的,你不懂。”
听说可以用来炒回锅肉,老孙完全不能接受。回锅肉不用蒜苗感觉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算季节不对,没有蒜苗,你用酸菜炒也行,用甜辣椒像什么话?
老孙拿起菜刀,开始分割猪肉。继续说道,现在北京的自由市场大得很,菜的花样也多。全国各地都在供应伟大首都,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买着,也不需要用票。东西质量也好,就拿里面卖的东北大米来说吧,那味道还真是又香又甜。
以前自己在四川的时候,总认为盆地是天府之国,水稻主产地。大米应该是世界第一,但和东北大米一比,嗨,人家那才是米,吃起来才是享受。
只是价格比凭票供应的贵许多,最好的那种比粮站的要贵上一倍。
所以,现在京城有钱人都是去自由市场买菜,没钱的才去粮站去供销社。对了,国营屠场的肉也不行,屠夫态度差得很。你要割那块肉可得人家说了算,一不小心就会买到淋巴肉。你说上两句,还要被人给撵了。
现在有自由市场,那就好了。你有钱就是大爷,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想买那个部位就买那个部位。
老孙:“我看再这么发展下去,国营屠场早迟完蛋。”
孙朝阳:“完蛋倒是不至于,国营冻库是用来做必要补充做仓储调节市场用的 。”
他有点恍惚,想不道凭票供应的时代一转眼就要过去了,当年自己还没有感觉,重生之后,竟亲自见证。
也对,国家从七十年代末就改革开放,到现在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人们的生活也该发生改变了。
记忆中,好像九一年所有的票据都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现在刚开始。
正说着话,孙妈妈就从外面背了个背篼进来:“永富,肉拉回来了?我跟你说,我找了街道家具厂,要了锯末回来,咱们今天晚上就可以熏腊肉香肠了。冬天了,过年没有腊肉香肠,就没有年味。朝阳,你今天晚上写不写稿子?”
听孙朝阳说不写稿了,她就道:“好,你来帮下手,毕竟是家里的全劳动力。”
老孙今天买的半扇猪肉质量很好,和后世吃饲料四五个月就出栏的生猪有明显的区别,首先就是膘很厚,足足有一掌宽,油水足得很。
杨月娥赞道:“多肥的肉啊,等会儿熬成猪肉,不知道香成什么样。这北方的肉和南方的还是有区别的,味道也不一样。四川的猪喂猪草喂糠喂红苕,北方的喂苞谷。喂苞谷和粮食的猪,就是不一样。”
孙永富点头:“也不知道我那舅子的饲料厂办得怎么样了。”
孙朝阳回答道:“前几天舅舅写信给小小说,工厂的生产线已经安装调试完毕,要开始正式生产了,让小小寒假回去一趟,毕竟是股东之一,不能当甩手掌柜。”
二老点头道,那是应该的。
说起做香肠腊肉,首先就是分割猪肉。
香肠的肉得切成小块,不能太大。太大的话,香肠塞不紧,看起来不饱满。而且,肉也不入味。太小也不行,少了嚼劲,少了弹性,口感不好,味道也不行。
所以,都得切成一节拇指大小的肉块,还得肥瘦间搭。
这个活儿繁琐,自然落到孙朝阳头上,一个小时后,肉满满装了一个脸盆。
吃过晚饭后,何情一家三口过来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老孙看到何家二老的打扮,无奈摇头。何妈妈优雅知性,身上穿着貂皮,脖子上围着大红围巾;老何带着礼帽,穿着皮鞋,披着纯羊毛大氅,这就不是干活儿的。
倒是何情不在乎,直接挽了袖子帮忙。
到和调料的时候,何水生特意叮嘱:“做点广式的,吃不了辣。”
孙妈妈:“亲家,有有有。”
香肠最重要的是调料,广式真不会做,反正就是把冰糖什么的胡乱和进去了事。川味孙爸爸可在行了,辣椒面、花椒面、冰糖、胡椒面、盐,和下面,转眼,那盆肉红灿灿煞是爱人。
何水生额头开始冒汗,他被彻底震撼了:“老孙,你这香肠起码搁进去五斤调料,人能吃?”
孙永富:“我请你吃了吗?别自作多情。”
和好调料之后,孙妈妈就做盆前开始酿香肠。酿香肠首先需要用到的是猪小肠,这玩意儿孙爸爸早就买回来,洗干净搁盆里。另外,还需要一个竹管,套肠衣上面,把肉灌里面去。
这事由孙妈妈负责,她每灌一尺长的香肠就用一根棉线系上。然后用针在上面扎几下放气,免得熏香肠的时候里面的空气受热膨胀,把香肠撑爆。
做腊肉却是另外一种手法,先是要炒料。
孙永富烧热了大锅,放进去小半锅盐、盐里有花椒、桂皮、月桂叶之类的调料,待到烧热,就把切成条的猪肉放进去,称之为跑锅。
跑上几圈,入了味,就用铁丝挽成的钩子钩了,送去熏制。
熏腊肉需要一个熏棚,孙家二老已经用红砖在院子里砌了个棚,上面摆了几根木杠子,再在上面盖上牛毛毡和树枝遮蔽。
下面则点了火,然后用锯末盖上,一股烟雾腾腾而起。
腊肉拿过去,挂在木杠子上,熏上五六个小时即可。不过,期间得有人守着,以防起明火。如果明火燃起来,腊肉就吃不成了,改吃烤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