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归京,使得这座庄严辉煌的皇城,陷入浓郁的悲戚和愤怒之中。
至于,为何悲,为何愤,兴许只有各人自知。
于丹青趴在床上,脸上寒霜遍布,红着眼角对着枕头上精致繁复的鸳鸯刺绣出神。
她不说话,莫澜便也安静的站在床前,一声不吭。
偌大的居室,统共这二人,本已显得冷清,再这般一沉默,更觉压抑低迷。
良久,于丹青侧过身子躺着,看向莫澜,声音好似从千年冰窟里穿透而出,“为什么不把他丢进铁笼?”
莫澜道,“主子说,怕他脏了您的老虎,留他全尸,尚有大用。”眉眼一动,又道,“娘娘,主子也是为您着想,四皇子毕竟是皇上亲子,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死法,圣怒更甚,您在京城,恐怕难过。”
“有何难过,总不至死。”于丹青道。
这话说得,饶是冷漠如莫澜,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时隔数月,再见自家主母,她的改变,可谓十分清晰,一股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比之主子,毫不逊色。
这样的音容语态,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放逐劲儿,有种目空一切的倨傲感,还有种历尽千帆过后的心如死水。
莫澜压下心头的惊骇,道,“娘娘,属下此番入京,还有一个任务,护送您回北境。”略一思忖,又补充道,“这段时间,主子夜夜在青云湖畔吹箫至半夜,属下不懂音律,听着只觉心头酸楚万分,玉雨则是时常哭泣,直道王爷好可怜——”
“别说了!”于丹青闭了闭眼,蓦地捂住心口,沉声大喝,拒绝听他再说。
莫澜点点头,住了嘴。
于丹青深吸一口气,冷硬开口,“你回去告诉王爷,我在京城很好,让他不必挂牵,自己保重。父皇一心护我,五皇弟送了五名隐卫过来,风影门的姑娘也很好使,我一切安好。”
莫澜扫了眼她身上厚厚的锦被,剑眉一皱,“京城的事,瞒不过主子的。”
言下之意,你都伤成这样了,主子怎么可能相信你一切安好?
于丹青神色微顿。
是呀,她怎么又忘了,风影门是干什么的,她既然暴露了行踪,楚云逸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不用细想,不,是不敢细想,她知道,那个看似高冷实则敏感的男人,知道后一定更加难以成眠。
抿了抿唇角,道,“后面那句,不说也罢。”
莫澜颔首,“主子还交代,您若愿意,属下就护送您回去。您若不愿,属下就留在您身边,他会尽快过来接您。”
“尽快?”于丹青轻笑,“一旦开战,何时才能结束?”叹了一声,道,“行了,王爷正值用人之际,你是他的左臂右膀,岂能在我身边闲散晃荡,赶紧收拾收拾,立马返回北境。你告诉王爷,若能拖延开战日期,尽量拖延,我不需要他功成名就,威震四方,只求他安平康健。”
莫澜略一迟疑,抱拳道,“请娘娘恕罪,主子有令,属下莫敢不从。”
于丹青了然的看着他,决定跟他讲讲道理,“知道你只忠心王爷,我并未让你违抗他的命令。王爷叫你来我这,就是把你暂时给我了,对吧?”
莫澜想了想,应道,“对。”
于丹青又道,“你既然是我的人了,就该听我命令,对吧?”
这话没半点毛病,莫澜再次应声,“对。”
于丹青满意的点点头,“我现在命令你,明日一早,启程去往北境,在王爷身边尽心办事。”
莫澜突然又皱起了眉目,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娘娘——”
于丹青眼睛一闭,“我累了,你退下。”
莫澜看她一阵,见她果真不再搭理他,只好应声,退了出去。
于丹青睁眼,看着他出了房门,忽的一把扯过锦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婧霜走了进来,刚进门就听见床上传出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她皱了皱眉,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被窝里,于丹青紧紧咬住拳头,含糊不清的低声抽泣,“楚云逸,你怎么这么傻?大傻瓜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拒绝打听北境的任何消息。原来,潜意识里,她在害怕,害怕听到他痛苦煎熬,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狠下的心肠,会因为他分崩离析,会不顾一切冲回去陪在他身边。
“楚云逸!云逸……”
*
夕阳西斜,于丹青让婧霜把她抱到软榻上,正对窗户,静静望着外面树枝间斑驳破碎的淡金色阳光。
那时候,沉香就爱这样做,搬个小凳子,坐在她软榻这个位置,双手托着下巴,对着窗外的夕阳笑得一脸满足。
“娘娘,从这个位置,看夕阳,看晚霞,最美了。”
“是吗?”她觉好笑,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