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成。”
他眉梢微挑:“你对这种野草很熟悉?”
她一双翦水秋瞳微垂,顿了顿方道:“我与家父曾多年吃食此物,所以对其剁烂后的味道及样子十分熟悉。”
她父亲刚跌伤时,她才十二岁,赵大人根本不相信她一个小女孩能够担负起验尸的责任,为了取得赵大人的信任,头三年里,她几乎是无偿替京兆尹府验尸,家里断了生计,曾经一度穷得揭不开锅,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到树林中挖野菜吃。
树林的野菜虽然多,可是并不是每一种都适合食用,她见有农妇把蓑衣莲割下来给猪吃,猪食后并未出事,加上蓑衣莲喜温也较耐阴,能耐热又能抗寒,生长非常快,她几乎不用担心吃完的问题。
只是蓑衣莲性凉,对于偏阳质体质来说,是非常好的药材,可她父亲是阴质体质,连续三年食用这种野草,让他的脾肾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以致他现在一到入冬便会咳血,对此,她感到非常的自责和内疚,而她自己,也在停食蓑衣莲的两年后,才来癸水。
外面白雪如鹅毛般寂寂地飘落,橘黄的烛光中,他的双眼幽沉难辨,她抬头,猛地对上他幽沉的双眼,不禁微微一窒,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双长眸此刻看过去,似乎越发的幽沉深远了。
她愣了一息,下一息便垂低了眼眸,她伸手将尸体翻过去,细细观察着尸体上的尸斑:“尸身肉色微变,呈青色,指按尸斑不褪色,尸僵有消失的迹象,以盛京如今腊月的风雪气候,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二至四天。”
“死者臀部至脖子长四尺一寸,以手拍打死者腹部,其心下至肚脐的部位,坚如铁石,死者身前已怀有身孕,但其腹扁平而无拢起,故胎儿应不超过三个月。”她越检查,只觉心越寒,她无法想象死者在身前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她当仵作六年,检验的尸体无数,却没有一具尸体像这样被摧残,凶手跟死者之间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才能下如此的毒手?
她表情微变,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因此怠慢,她将尸体再次翻过去:“死者背后肩膀下方有一红色、铜钱大小的胎记,呈梅花状,尸身余部未见明显伤痕。”
穆寒推着轮椅挨近床板,将那胎记的形状在纸上描绘下来,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在黑色狼毫的衬托下,显得那般的白皙修长。
见她停了下来,他开口问道:“验完了?”
他的嗓音低沉有力,在这样寂静的雪夜里,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摇头,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他问她同样的话,却被她呛回来的事情,当时她无辜被人绑架陷害,心中充满了怒气,口下自然不会留情,而他就因为那“废话”二字,而跟她将杠上,思及此,她嘴角不着痕迹地抿了抿。
“还没有,有些瘀伤并不会在第一时间显现出来,所以我想用醋蘸纸盖尸,再确认一遍。”
他点头:“那你做吧。”
“这个过程需要一个时辰,大人若是觉得疲累的话,可先回去休息,我确认后,会将验尸单填好,并在明日一早让人将尸单交到大人手中。”
闻言,他长眸幽沉地盯着她,好一会才幽幽开口道:“你……在关心我?”
她说完一直没等到他的回复,正想着抬头,不料却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嗓子一窒,差点咬伤自己的舌头。
内心纳闷的可不止一点点,她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让他得出这样惊悚的结论,她不过是以事论事,尸体已经差不多验完,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步骤。
而这最后的步骤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除了等待便没有其他事情可做,难道他们两人要共处一屋,大眼瞪小眼地这么度过一个时辰吗?
她仅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还不如他回去休息,留她一人在此来得自在。
她默了默,觉得不能给对方这种错觉,于是开口道:“大人想多了。”
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若是萧辰羽在这里,看到某人的表情,定会笑得在地上打滚三百六十圈。
寒风呼啸,后边的小树林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一阵冷风骤起,柴门“吱呀”的一声,桑柔抬起头,房中已不见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她嘴角抿了抿,走到门口,让守夜的差役打来一盆温水和、一条布,和一卷草席。
差役手脚利落,不消一会,就将所有东西都备好,她用温水将尸体擦洗了一遍,然后用酒醋蘸纸盖在尸体上,再用素布将尸体全部覆盖上,浇上酒醋,最后用草席覆盖上。
做完这一切,她把披风披上,歪靠在圆椅上,两眼惺忪地看着床板上的无头尸。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仿佛他一走,将屋里的生气也给带走了。
她紧了紧身上已经老旧的披风,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她实在太累了,眼皮子好像有千金重,她垂钓着脑袋,不知不觉地,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一阵风吹过,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瘦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