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气极,此人的榆木脑袋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看着他无法理解的样子,凌加情很想告诉他,她亦不是当年的她了,她有更重要的身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想起小爱清澈的大眼睛,那把猩红的屠刀又闪现在她眼前,让他们远离这些复杂危险的事情,也许才是最好的。
“你可以做记者,但是请远离那些毒贩好吗?你为什么总是要用这样强硬的方式活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林知捏紧她的双臂,一字一顿地说,“过去的遗憾,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来弥补。对自己好不代表忘了他们,你到底明白吗?”
“你是想要告诉我,我多年的努力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吗?”凌加情嗤笑,瞬也不瞬地盯着林知在昏暗中变得扭曲狰狞的脸。
一直埋在心中的伤疤就这样被他揭穿,她内心忽然感到一股心酸。即使大家都不相信她的努力能够使罪恶伏法,她依旧期待他能够谅解,谅解她有限的努力能够最大可能地打击毒品,能够拯救更多性命。
她又感到无奈,过去的伤疤让她疼痛,却也让她前进。多年的历练,她的目的早已不是单纯地为家人报仇雪恨,也自认没有这种能力,她真正想做的是拯救更多的生命,捣毁更多的毒品,她想成为像父亲一样伟大的,真正的缉毒警。
她痛恨他的不理解,却那样没有底气,他不是她的谁,他没有义务了解他的工作,凭什么又要想她所想呢?
一切恐怕要违背他心中所想了,因为她早就站在了最危险的刀刃上。
她慢慢开口,“这些你认为危险的工作,如果没有我,也还是会有别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难道他们的生命就不值得尊重吗?”
凌加情一脸决绝地望着林知,笃定的眼神让他心生绝望。离别前一天,他们明明说好一起去看落日,她却一走了之,杳无音讯;多年以后好不容易重逢,他经历了什么,她却始终不闻不问。
她不知道,他也痛恨她的冷漠,痛恨她刻意的疏离。
“那我现在捏着你的左臂,你难道还有感觉吗?是不是要等到有一天……我到底还认识你吗?”
隔着几步的距离,林知面色阴郁地捏着凌加情的左臂,目光如炬,仿佛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
甩开林知的手,凌加情无惧,甚至上前一步,“不管怎么样,这就是我的生活!你从来都不曾了解我,而我所追求的东西,显然是与你截然不同的,你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你甚至可以离开,但是!我不能停止。”
“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清楚什么?什么都不说清楚就离开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我与你相识三年,你连起码的知情权都没有给我,你还想要我理解什么?”
“假的名字!假的地址!假的你!你甚至一次也没有试着联系过我!还与我谈什么共识,太可笑了!”他愤怒,他咆哮,声音是如此的颓丧。
她明明在生气,心却那样的疼,他的意气风发,为什么每次遇到她都变成了隐忍?他早该爆发了,却拼命忍到现在么?
她不要他承受这样的隐忍,她想让他做回从前的林知,意气风发,自由自在,她不要他这样,她不想因为她的出现让他陷入这样复杂的关系当中,他曾经有妻子,现在还有孩子,她怎能如此自私地让他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只想让一切回归原点。
她好像又在打乱别人的生活,她不要!!!
暗哑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响起:“我以为,不再与你联系,你就会明白我的态度,该清醒的人是你。”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眼看林知的目光冷到极点,凌加情快速拾起地上的器材放回原位。她的左手根本就抬不起来,只能先将毛衣套上,用右手抬起左臂伸进袖子里,再穿上另一只袖子。
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就要将她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她胡乱将那件宽大的黑色羽绒套在身上,只套了右手,左边宽大的袖子耷拉在肩上,最后将背包带子往肩上一甩就走出了房间。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想了想,又转身说了句,“过去是我不对,我不该欺骗你,也不该辜负大家对我的关心,我先走了,谢谢关心。以后请你多保重。”
刚走出复健房的大门不远,身后楼梯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一只大手一下拽住了她,将她的身体板正。两人一个望着地面,一个望着旁边的公交车牌。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知看着凌加情,痛恨自己怎么偏偏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些埋在她内心的秘密和痛苦,为什么他要这样□□裸地说出来?
暖黄灯光下她小小的身躯轻轻颤抖着,运动后的汗湿哒哒地粘在她的鬓角,毛衣穿得乱七八糟,内衬的卫衣帽子塞在里头鼓鼓的,肥大的羽绒服早就滑到了一边,就连脚下的鞋带也是松的,右脚的鞋带甚至被她踩在鞋里,只露出一个白白的边。
她就这样胡乱地就跑了出来。
她曾经是那么的体面而高傲。
这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消失殆尽了,眼前的人仿佛早已褪去繁华,只剩下一个最真实的躯壳,站在他面前的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林知蹲下,有条不紊地帮她绑好了鞋带。在抽出被她踩在鞋内的鞋带时,凌加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林知踉跄了一下,凌加情没理他。
他又站起来帮她整理衣服,两只手轻轻将毛衣里的帽子翻出来,抬起她的左手塞进大衣袖子里,最后轻轻拨开她柔软的细发,宽厚的大掌一点一点,替她拂去沾着的细汗。
他的手掌是那样的温暖,他还用着那条手帕,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让她混乱的事?
有什么滴在了她的羽绒大衣上,一颗又一颗,晕开了像一朵盛放的雏菊,有些则滴入他的驼绒大衣里,顷刻就不见了踪影。
“别哭了,别哭了……想哭,就哭吧……”温润的手背轻轻擦掉了她断了线的泪珠,却擦不走那些断断续续的哽咽。不知是谁伸出了手,不知是谁轻轻埋首,多年后的第一个拥抱,竟是以这样撕心裂肺的方式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木有早课,早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