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悭离薄唇轻扬。
观礼台有十几层,颜壑费劲地爬到最上面,气喘吁吁,在心里不知道把沈悭离给翻来覆去地谴责了多少遍。
没好气地在他身旁落座,颜壑怒道:“叫我来干嘛?!”
愉悦的浅笑猝不及防蹿进耳朵,低沉磁性。
颜壑禁不住浑身一抖。
低眸看去,只能看到沈悭离高挺的鼻梁骨和流利的下颌线。唇色粉红,弧度勾人,正微微开合,“我想睡会儿,你在这里安静待着,别说话,也别离开。”
他掀起帽檐,深幽的眼神落在颜壑脸上,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颜壑愣了下,问:“这就是你让我让我帮你做的事吗?”
风吹过,草微动,两人的刘海在眼前飘。
沈悭离散漫地勾起唇角,“怎么,不愿意?”
颜壑只是没想到他的要求这么简单,垂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声:“我知道了,你睡吧。”
于是他重新扣上帽子,双手环抱,头向后靠在灰白的石壁上。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照日光流渊。
***
那次出院后,颜壑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去陵兰镇。
再次见到沈悭离,隔了将近两年。
四月五日,清明节。颜甫伦和陈诗带她回来扫墓。
小镇依山傍水,路面崎岖,常有上下爬坡。建筑类似于北京四合院,几乎全都是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围起几户人家,比邻而居。姥爷家在镇东边的半山腰,途中要经过一条小河,简陋的木桥在河面上方摇摇晃晃,横跨两岸,双脚踩在上面升沉颠簸,颜壑的心也跟着起伏不止。每次她都觉得这小桥经不住多久就会被冲垮,可是年复一年、任由雨打风吹、烈日狂沙,它仍坚守无损。
姥爷住的小院里,一共八户人家。
除了沈悭离,院子里大概还有五六个小孩,最大的年纪不过十五,最小的才六七岁,不管大小都喜欢跟着沈悭离,特别听他的话。曾经的颜壑,也像他们一样。那时候她觉得沈悭离站在人群中,会发光,吸引着她不断趋近。后来,她才发现,那不是光,是八寒地狱之业火。
在小院里待了一上午都没见到沈悭离,颜壑虽然疑惑,但更是暗暗松了口气。
下午三点多钟,颜壑睡过午觉,神清气爽地走到院子里,站在台阶上醒神。
对面刘阿姨家的女儿刘滢提着一个黄色塑料桶从颜壑面前经过,突然停下步子,转过头,晶亮的圆眼盯着她看,“咦,你是颜壑姐姐吗,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颜壑点头,眼睛眯成月牙,“是呀,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们在后山的水田里抓虾,抓到好多,都装不下了,让我回来再拿一个桶……你要一起过去玩吗?”
颜壑此时正好没什么事干,告诉姥姥后,就跟着刘滢往后山去。
刘滢比她小一岁,今年刚满十二。
远远的,颜壑就听到男孩子嬉闹的声音顺着微风传来。
田埂上,刘滢脚步轻快,颜壑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等到了水田旁边,她直接将脚下的鞋一甩,动作利落地跳进泥坑里。
颜壑看见旁边装了满满两大桶马虾,还有一堆散在空地上,刘滢正用手把它们捧进桶里。
有人注意到颜壑,清亮的声音高高扬起,“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姑娘啊?”
刘滢手猛地一弹,甩他满脑袋泥,“这是颜壑姐姐。”
“哎呀,颜壑小丫头,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了啊,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说这话的是熊孩子中最大的那个,今年已经上高中了。
“颜壑是不是,就那个,沈哥的小媳妇啊?”
话音落,一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颜壑变了脸色。
小时候,因为她太黏沈悭离,院子里的小孩都调侃她是沈悭离的小媳妇,那时候听了这个称呼她还觉得美滋滋的。
现在只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有人朝着不远处喊道:“沈哥,你的小媳妇来啦——”
颜壑惊恐地抬头,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到一个背对着水田的身影。
有如电影镜头慢放,他转头的动作仿佛被分离成一桢帧静态画面。阳光覆在他扇形眼睫上,绵密浓长,半垂下一片暗影。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他清冽的目光准确降落在颜壑站立的位置,自上而下,蛇一样阴冷的视线细细打量,唇线轻提,带着股邪气。
颜壑无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嗓子干涩,心脏砰跳着快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