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瞳孔锁住她,沈悭离眼睛一眨不眨,嗓音沉得像窗外的夜,俯身在她耳边,气息冰冷,“吃什么?”
“水、水果啊,吃水果。”颜壑眼睫毛不安地抖动,觉得他的眼神实在可怕。
他直起身,意味不明地勾唇,“你自己吃吧。”
说完,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他那本书。
喜怒无常的,太难伺候了,颜壑腹诽。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唯一的一张凳子被沈悭离坐了,于是直接盘腿坐到地上,房间有地毯和暖气,所以地上并不凉,颜壑开始专心致志吃水果,咀嚼的声音刻意放轻,小而细碎。
吃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作业还没写完,瞅一眼沈悭离,他依然在看那本书,半点没有打算写作业的意思。
她起身,站到他桌边,不可避免地看到书页上的人体器官,赶紧撇开眼,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侧眸看她,沈悭离似笑非笑,“有作业?是什么?”
颜壑无语,“……不写作业老师会罚你的。”
他兴致盎然地撑头睨她,眼角漫不经心扬起,“哦?怎么罚?”
“罚你写检讨、抄课文、或者请家长。”
沈悭离的手指在桌上轻敲几下,咧开嘴白牙森然,“是嘛,那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颜壑不敢直视他,瞥他一眼后又迅速移开,“什么赌?”
“如果我不写作业,还不受罚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在颜壑看来,不写作业受罚简直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事情,她瞬间有些激动,抬起头星眸闪亮,“那如果你受罚,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咯。”
“没错。”
“一言为定。”
颜壑回到房间写完作业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路灯下银杏树叶微微筛动,夜风缠绕着栀子花香,下过雨的夜格外静谧。远处马路上车来车往,经过雨凼溅起涟漪,满地水汪汪的碎光。
想到沈悭离现在就待在她对面的房间里,一时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颜壑第一次见到沈悭离,是在七岁。
每年暑假颜壑都会被父母送到陵兰镇上的姥姥家。
她七岁那年,隔壁沈爷爷家住进了一个跟她同龄的小男孩,就是沈悭离。
他和她的生日同年同月,他只比她大十三天。
玉琢冰雕的小男孩,隽秀非凡,颜壑从没见过比他长得还精致的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颜壑开始非常粘沈悭离,成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直到四年前,他们十一岁。
十一岁的少年都在干什么,颜壑想了想自己班上的男同学。
十一岁,他们还在上六年级,每天早上到教室后开始疯狂补作业,上课时心不在焉,但也不敢胡闹。一下课呼朋引伴,玩弹珠、玩吸铁石、玩卡牌、或者抓子。还没有清晰地具备男女有别的意识,经常跟女孩子斗嘴打架,混作一团,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还不懂爱情,甚至不懂亲吻,却开始喜欢一个女生,可以把自己赢来的弹珠和卡牌全都交给她,在喜欢和爱还没那么明确的时候,只因为想要看到她的笑容。
十一岁的沈悭离,跟他们都不一样。
那天的天气没有如往常那样热到地面都发烫,气温尚算温和,却一整天都不见沈悭离的人影,吃过晚饭,颜壑终于在水库后面的大坝上找到他。
夏天的七点钟,金霞昕昕渐东上。
颜壑看到他时,他正在解剖一只死老鼠。
远远地,他神态专注,额前垂下的碎发在眼睑下方落下层薄薄的阴影。冰冷的刀刃在霞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他修长的手指灵活轻巧,白皙指尖搭在老鼠黑灰色皮毛上,丝毫不嫌脏。
他脚边还放着两只已经开膛破肚的老鼠,平整的切口下,血肉外翻。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捕捉到颜壑惊恐的目光,眼睛微眯。
她转身就跑,却被他追上,沾血的手指抚过她裸露在外的胳膊,颜壑身子瞬间抖得像筛糠,觉得密密麻麻的恶心感顺着胳膊向全身蔓延。
十一岁的沈悭离,紧紧贴在她身后,细长刀刃抵在她洁白的脖颈上,声音仿佛从暗无天日的地狱传来,“被你发现我的秘密,可不能放你走了,小姑娘。”
那天晚上,颜壑吃得不少,却吐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整整三天,她没有吃进去一顿饭,只要一吃东西就会吐得昏天黑地。姥爷姥姥没办法,只好把她送回家。
那次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之后瘦了十几斤,弱不经风。
沈悭离是她的童年阴影,无疑。
此后,她决定跟他保持距离。
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