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新去了黄叶岭,陈海润和吴子清去了追远镇,常业清又去安置樊胜一,刘问之要照顾病重的妻子抽不开身,韩采梅身边体己的人就只剩下林雪飞和傅枕云。林雪飞一人干了好几个人的工作不能离开,韩采梅只好叫上了傅枕云。
头几个月集团出了事,凌云渡几家用了他们输液器的医院差些出了人命,输液器气密性不合格,材质易损坏,有一些竟然还在空腔内找到了头发和指甲。集团被人举报,后来调查得知那些输液器并不是他们生产的,而是他人仿造的劣质产品。警方很快就找出了这个小作坊,那里只有两排夹芯板活动房,里面脏乱不堪,制造材料和工人的食物、衣服堆放在一起,还有一些猫狗在工人身边窜来窜去,输液器随意地堆在地上,从来不会进行气密性检测,也没有灭菌设备。事实已经相当清楚,处理也已尘埃落定,但韩采梅依然觉得负有责任,毕竟“青峰集团”成了别人行骗的幌子,所以她和傅枕云来到了凌云渡,看望那些受害的百姓。
受害者都已获得补偿,自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于情于理都不应怪罪韩采梅,更何况她不远万里前来探视,他们大都怀着感谢的心情。唯独在那一处出现了意外,那一户人家住在一个破旧脏乱的小区,有一些小贩在里面摆摊卖菜卖鱼,水泥路面大片大片地掀开,泥土和脏水混在一起,来来往往的车子把这些区域轧成了污泥滩,又脏又臭,成了蠓虫和苍蝇的天堂。
那户人家或许误会了韩采梅和傅枕云,把她们当成了那些违规输液器的生产厂家,没有来得及听她们把话说完便将他们赶了出来,骂她们是害人命的黑心奸商,这辈子不得好死,下辈子也不得安生。他们声称如果来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的话就不只是赶她们出来这么简单了。韩采梅和傅枕云还想解释,他们越听越不耐烦,一家子都赶了上来,直到把他们推到楼下。傅枕云护着韩采梅同他们纠缠,不曾注意已经站到了泥污之中,脚下一滑向后摔去,韩采梅本意要扶住她,不想连带着一同摔倒在泥污之中,弄得满身都是脏水污泥,臭不可闻,两个人挣扎起来,那些人早已不见了。
“谢谢。”傅枕云朝着楼上大喊一声,不想一个孩子从三楼窗上探出了头,将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破书包扔了下来,泥污溅得她们满脸满头都是。
两个人从泥滩中跑了出来,扶着墙根哇哇吐了一通,“真不错。”傅枕云说道,“单属于我们两个的优待。”
“我头一次见到你,傅枕黑云。”
“我也是,韩采泥梅。”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起来。
“找个地方洗把脸,要不然酒店也进不去。”她们达成了共识,一前一后朝着小区外面走去。
她们钻出了小区入口处的天桥来到了马路上,一点也不在意旁人奇怪的目光,反正谁也看不清她们的脸,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们知道没有出租车愿意载她们,她们也不愿挤公交令人作呕,因此只好步行前进。谢天谢地,她们看到了一条河,它横穿马路而过,两边的岸壁用石块砌得方方正正。或许这是一条排污河,但是她们打算下去探探究竟,如果河水没有她们身上的污泥臭的话,那就是净水了。
她们还没有来得及下去便被一声巨响震倒在地。她们趴在地上,看到百米之外火光冲天,之后腾起的浓黑烟雾遮住了整条街道。接连又是两次爆炸,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路过的行人,冲击波震碎了路过汽车的车窗,有几辆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韩采梅和傅枕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有五六个满身是火的人在路上拼命挣扎,有两个跑了几步倒在地上来回翻滚,另外几个大概知道这边有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焰,一边朝着这边狂奔过来,可惜他们没能到达河边就陆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消防战士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着火地点,他们根据群众的反应和多年的经验,对起火物的属性进行了准确的判断,虽然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但需要用沙土无疑了。尽管他们准备充分,燃烧物的毒气还是不可避免地侵入了他们的身体,有一些消防员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脸色发青,干呕不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位年轻的消防战士身体强健,虽然感到眩晕,喉咙刺痛,但尚能行动,招呼其他中毒较轻的队友将伤者抬到了远处,等待救援。但是急救车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批不明身份的人,他们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防护服,诈看上去像是消防官兵,以至于那年轻的消防战士招呼他们前来救援。但他们对他不加理会,对于火势漠不关心,老百姓的伤亡情况也不在他们留意的范围,他们只是将地上的死尸抬到了车子上,将所有受伤的和在一旁观看的市民也都拉上了车,韩采梅和傅枕云自然也不能例外。
这位消防员跑到了他们跟前,看清了他们的肩章,知道他们是警察,但他对他们的做法表示不解,他斥责他们:“你们不能这么做,不管你们是谁,他们是伤员,必须接受治疗。”
“我们可以给他们治疗。”
“你们在撒谎,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带走围观的市民?”
“怀疑他们中了毒,要做检查。”
“我的队友也中了毒。”
“你们的领导马上就会给你们安排。”
“这些尸体你们怎能乱动?现场还没有进行勘察。”
“已经勘察过了。”一位年长的警察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回去吧,做你该做的事,火还没有灭。”
“你错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救人,而不是救火。”
“谁有枪谁就是对的。”那人拍了拍腰间的□□。
“国家给你们枪可不是让你们干这种事的。”那年轻的消防员拦住了他,“请你出示证件,否则你将无权带走这些伤员和死难者。”
那人拔出□□指着消防员的额头,消防员毫不畏惧一掌打飞了他的□□,那□□摔在汽车前盖上,射出了一颗子弹,击中了路旁的槐树。那人给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跑上来将消防员拉到了一边。
消防员势单力薄,他们的车终究还是开走了。韩采梅和傅枕云不知道那火扑灭了没有,也不知道那些中了毒的消防员是否安然无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被拉去哪里。不过结果同他们担心的一样,伤员没能被送到医院,所有的人都被关到了一间房子里,看上去像是一个会议室。韩采梅估摸着得有三四十人,当中有一些伤势相当严重,身上不停流着血,很快就陷入了昏迷,旁边的人们按压着他们的伤口,希望能够挽救他们的生命。人们不知道自己到底陷于何样的境地,但是伤者一刻也等待不得,有几个男人拍打着门口大声叫喊,希望能给他们争取到救治的机会,并且抗议: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谋杀。
那扇生命之门打开了,一群抱着□□的武警冲了进来将那群人团团围在中间,一位穿着西装的高个子男士带着包括那名老警察内的几名警员和一些医生走了进来。
“请你们救救他们。”市民们请求,“他们会死的。”
“发生了什么事?”穿西装的男子问道。
“爆炸。”有人说道,“非常强烈的爆炸。”
“你们看到了什么?”
“大火,被火烧着的百姓,还有消防员。”
“你们知道真相吗?”
“差不多,先生,那是一辆拉着什么化学品的卡车。”市民们着急起来,“你问这些做什么?医生都来了,先救人吧。”
“你们真得想要我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