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愚的这段经历都是后来的事,且说晋欢在葛老爷子去世之后,虽然心中哀伤但他知道小愚要比自己悲痛千百倍,因此带着小愚四处闲逛以排遣她心中的抑郁。这一天他们刚刚走出敬老院绕过了苹果园就被人叫住,晋欢回头看时那人竟是庄雨腾。
小愚也认出了他,说道:“那件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是的,但我这次的目的跟那件事无关。”
“那你……”
“我是为了他。”庄雨腾指着晋欢说道,“晋欢,对吗?”
“你怎么认识我?”
“林雪飞曾多次给我写信,说你一定会来我们杂志社,但是一定不会主动来,叫我来找你。”
晋欢非常诧异,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是说林雪飞知道他的行踪,看来雪飞哥一直在关心着他。
“上次我来采访看到你站在院子里,那时我就确信,你就是晋欢,林雪飞这个人虽然不甚完美,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了不起,但他中意的人总会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气质。”
“我要是有气质那院子里整天呱呱叫的鸭子岂不成了沉默寡言的谦谦君子。”晋欢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想笑,他说道:“可是我不想再进杂志社了。”
“你的才华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吗?”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
“林雪飞说你一定会来,他难道是妄言吗?”
“雪飞哥从不妄言,是我变了。”
“哼,在敬老院你可以帮助十个人,写文章却可以帮助十万人,你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吧?”
晋欢无话可说,他看了看小愚,小愚笑道:“我听明白了,小欢,去吧,做你喜欢做的事,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敬老院里。”
“一个人,应该尽其所能为了人类的福祉奋斗,所有自私的都是恶魔,所有躲避的都是帮凶。”庄雨腾慷慨地说道,“为什么要用自己一个人的痛苦来换取大众的幸福?为什么要放弃山中诱人的松柏和溪水,投身到人间的尘埃和泥土之中?为什么要离开父母和家乡奔赴战线,甘愿牺牲?因为我们没有选择,谁叫我是‘人’呢?你明白什么是‘人’吗?‘人’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庄雨腾见晋欢已被说动,趁热打铁:“林雪飞从山中带来的年轻人,莫非向那大山一样僵硬不解事理?他在信中说你如此这般,倘若他的用词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那么你是一个愚蠢的自私鬼,而林雪飞他也不过成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你不用再说了。”晋欢说道,“可以给我三天考虑的时间吗?”
“你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吗?你对于到手的机会就这么不珍惜吗?”
“你不必说了,三天之后我去找你,如果你还愿意接纳我,这是我的幸运,如果三天之后我没有去找你,或者你不愿意再收留我,这是我的遗憾。”
晋欢说完拉着小愚走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在犹豫。想起杂志社里的人和事,他的心里就会充满了矛盾和哀伤,而现在这些都已算不上问题了,恐惧成了他最大的敌人。办公室里的隔间,桌上堆叠的文件,形状别致的笔筒还有窗前的一盆兰花,这些都足以触痛他的内心。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去面对这一切,他不知道再次拿起笔杆的时候,手会不会颤抖?他不知道再次构思文章的时候,心能不能平静?他也不知道,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会不会分道扬镳?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最痛心的就是几年之后,这些朋友是否还能谈笑如昨洒脱依旧?他又怎么敢确定这一群人的思想不会让他难以接受?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否能与他的期望契合?他可不想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没有知己不值得悲伤,得到了再失去才会使人心灰意冷。找不到爱的人并不悲惨,找到了爱的人却要永远同她分离才是致命的。但是他又反复咀嚼着庄雨腾的那番话,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存着理想,他不愿意做一个苟且的人,虽不能像林雪飞那样决绝,但站出来总比躲起来要好得多。林雪飞和那群朋友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他完全不赞成他们反抗强权和欺压的方式,但是他们的无私和善良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他,在许多方面,他与他们越来越相似。
这无休无止的烦恼使他不能安静地待在房间里,他一边思索一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连串急促刺耳的喇叭声惊醒了沉思中的他,抬头之时才猛然发现,他竟然来到了谎言杂志社的门口。“天呐。”他心里暗暗叫道,“天都黑了,走了两个小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