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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滕王阁里飞金笔 薛邑馆中弄铮弦(2/2)

“就是。”陈海润在一旁噘着嘴,“不如我收你这个妹子,以后我就是你大哥。”

傅枕云赶上去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猴子,你喊我一声姐姐我都懒得答应,还想做大哥。”众人哄笑一回,都归位工作。

下班之后,傅枕云跟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在楼下见到了九岁的小侄女,她跑过来扑到傅枕云怀里,紧紧地搂着她,嘴里不停叫着姑姑。一位优雅的女士迎面走来,傅枕云跟那女人打了个招呼,笑道:“大嫂,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那女人牵着她的手笑道,“小敏一直念叨你。”

“小孩子长得就是快,几天不见就成大姑娘了。”

两人说着话打开了房门,傅枕云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哥哥姐姐,笑道:“大哥,大姐,欢迎你们回来。”

哥哥起身接过了傅枕云怀里的小敏,没有答话,只对大嫂说道:“怎么才回来?”那沙发上的卷发女人一言不发。

“哇,老姨,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傅枕云拉过一个椅子,坐到桌前,“人都齐了,还不过来吃。”

大姐说道:“嫂子还没上桌呢,你就赶得什么似的,成什么样子?”

“怎么?外国也有这些规矩啊?大嫂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傅枕云笑道。

“对啊,对啊。”大嫂忙打圆场,“一家人客气什么,来,快围过来吃吧。”

见大姐一动不动,傅枕云又笑道:“饭桌在这边,你坐在那边,能够到吗?”傅枕云搂过小敏给她夹了一口菜,说道:“小敏啊,像咱们嘴巴这么短的,就只能靠桌子近点儿了。”

“你说谁呢?”大姐站了起来。

“哎,你怎么动了?我还以为沙发黏住了你的屁股呢。”傅枕云说完笑了起来,小敏也跟着笑起来。

“说的是什么话?”大哥扶了扶眼镜框,“在社会上立足,先学会做人!”

“大哥现在还站不直吧?”

“哼,这就是你受到的教养吗?”

“我受到的教养告诉我不可以随便质疑别人的教养。”

大嫂在旁边见越说越过分,只好从中调解:“好了,别说这些了,小云这几年在做什么工作?”

傅枕云回答:“我在一家杂志社。”

“哈哈,小云大概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了。”大姐嘲笑道,“从小就要干了不起的事,做了不起的人,果真如你所愿了。”

“哪里,哪里,我都不知道外国的螃蟹是不是横着走,外国的癞□□是不是呱呱叫。”

“说什么呢你?”大姐怒道。

这时候老太太端着盛满鸡肉的搪瓷盆子从厨房走了过来,说道:“小云啊,今天有人给你送来一束花。”

“就知道交些狐朋狗友。”大姐又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傅枕云问道:“知道谁送的吗?”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作答,大姐抢先说道:“千万别惹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是洁身自好点好。”

“小敏啊,快拉你妈过来坐。”老太太说道,“这鸡真香。”

“香也吃得不痛快。”大姐还在嘀咕。

老太太把搪瓷盆用力在桌上一摔,砰地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扶着那溢出了鸡汤的盆子说道:“你不吃就给我滚蛋。”

“就知道护着她。”大姐不服气,“又不是咱家的人。”。

“我护着谁?”老太太指着大姐大哥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一见面就给人脸色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妈,我错了。”大姐不想惹妈妈生气,“咱吃饭吧。”

大哥也知趣地说道:“对啊,妈,不说这个了,饭菜都凉了。”

“我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妈,我们好不容易大老远回来,您……”

老太太不等大哥说完便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她不是咱家的人,你们是咱家的人?你们这几年不在家,是谁伺候我这个死老妈子?谁给我买菜?谁陪我去医院?谁跟我聊天说话?哦,你们了不起了现在,回来耀武扬威,不愿意待在这个家就都给我滚。”

“妈,您言重了。”大嫂上前安抚老太太,“我们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在您身边好好照顾您。”

“是啊,是啊,哥哥说是被大企业聘了回来,其实还不是为了您?”

“大嫂在这里,也不怕你笑话。”老太太说道,“小云跟着我算是老天瞎了眼,摊上这么两个混账的哥哥姐姐。”

“我们混账,我们混账。”大哥大姐都走到母亲的身边,搀扶着母亲,大哥说道,“再也不会了,妈,我们回来就是为了要让您享福的。”

“说得好听。”老太太还在生气。

“老姨。”傅枕云也劝道,“大哥大姐都认错了,咱们一家人也该吃顿团圆饭了。”几个人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劝上桌,一家人总算吃完了这顿饭。

傅枕云吃完饭挺着撑大的肚子没事干,突然想起了那束鲜花,随手拿过来摆弄,却看见中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留着送花人的签名——曾经的孤独者。

这个有些怪异的签名,让傅枕云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件事。那时节已交四九,天寒地冻,不时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从她面前跑过,她听见两个匆忙赶路的人说有人要宴请全城的乞丐。这倒是一件新闻,傅枕云用自己身上的棉衣外加一百块钱从一个对宴会的真实性抱有怀疑态度的乞丐那里换来了一身破烂衣服,夹杂在那些人当中随着他们一同奔跑。

宴会竟是真的,让人难以置信,这个酒店的宴会厅足以承担一个富家小姐的婚礼或着接待某次重要会议的尊贵嘉宾。转眼已经来了上百人,里面有乞丐,有混吃混喝的无赖,有总是大惊小怪乔装打扮后的执法人员,当然也不乏看热闹的市民和像傅枕云这样无聊的试图一探究竟的好奇者。

宴会厅中响起了优雅的钢琴曲,可惜远远没有桌上丰盛的饭菜吸引人,大部分人都在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很快他们发现吃得太快并没有什么好处,各式从来没有见过的点心、菜品和酒水源源不断地被摆上了桌。

酒足饭饱之后,人们才开始议论这位出手阔绰的“善人”是谁?也许是某个公司在做形象公关?还是哪个官员要参加什么选举?人们开始试着欣赏舞台中央的钢琴演奏者,台下响起了叫好声,有人还往台上扔了几个硬币。

钢琴声戛然而止,台上的序幕慢慢合上,人群开始期待着更精彩的表演。当序幕再次慢慢拉开的时候,台上除了惨白的灯光空无一物,人们有些失望,台下出现了嘘声,所有人都讨厌这故弄玄虚的伎俩。

“台上台下是两个世界。”宴会厅里重新响起了声音,“我们应该活在一个世界里,这样才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彼此。”

有些人已经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慢慢地向舞台的方向走去,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开心。他接着说道:“但是为了让我能更好地从你们身上吸取经验,我还是打算站在台上。”

台下又开始议论纷纷,傅枕云也期待着疑团快些解开。

“朋友们,请你们安静。”他说道,“如果我的行为让你们感到不安,我深感愧疚。”

台下有人喊道:“你是宴会的主人吗?”

“是我的不对,竟然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做褚亮,我不是宴会的主人,你们才是。如果说我拿出了些微薄的酒水,那么台下的诸位将要拿出你们身上的无价之宝。”

有些人开始以为这个年轻人不怀好意了,傅枕云此刻也质疑他的意图,莫非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你可难倒我们了,我们都是乞丐。”台下传来喊声,“哪有什么无价之宝?”

“你们有的。”褚亮说道,“为了它,我曾经跑到疯人院里潜心观察,我尝试过投入到宗教的怀抱,印度的一位导师差一点就让我成功了。我还花高价买了一只野生的豹子并为它建了一个园林来研究它独居的秘密。如果你们嘲笑我的荒唐,那是因为你们还不了解我心里的痛苦。”

“请你告诉我们,你到底要什么?为了这顿丰盛的午餐,我们愿意倾其所有。”

“你们对于我这样脆弱的人,要稍稍有些耐心。”褚亮似乎有些羞于开口,“我现在能站在这里若无其事的跟你们讲话完全出于我所受过的还算良好的教育。我敢说,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当他的心里潜伏着巨大痛苦的时候,他绝对无法像我这样心平气和地讲话。”

“如果你还不说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们就要回去乞讨了,毕竟你只能管我们一顿饭。”这次是傅枕云说的话。

“好吧,不管多么难以启齿,我还是打算说出来。”褚亮说道,“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不管我一人独处还是亲友环绕,不管我是清醒的还是在睡梦中。有一次我爱上一个美丽的姑娘,还有一次我达成了梦寐以求的理想,但它们给我带来的欣喜很快被孤独侵蚀,孤独总是站在我的背后,讥讽我,嘲弄我,把我生活的乐趣一一打破。但我对生活一如既往地充满热情,所以我要找到一种方法,让我可以摆脱这个恶魔。现在想想,我以前所试过的方法真是太愚蠢了,要不是一个朋友点破了我,我现在还在盲目地搜寻。只有你们才是真正掌握真理的人,你们每天都蹲在这繁华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不管对面的世界是热闹还是冷清,你们都能随意地与它亲近或者隔离,也许你们很少笑,可是你们并不悲伤,我想你们一定有着极好的办法来对付孤独,你们说对吗?”

“每个桌子上都放着扩音器。”褚亮整了整衣领,郑重地向台下鞠了一个躬,“请将这个方法赐予我吧。”

看到他这么虔诚,台下的观众已经打算倾囊相授了。

“我是这么做的,先生。”一个年轻的乞丐说道,“忘记它,至于该怎么忘记,你可以想着热腾腾的馒头、暖和的棉衣还有漂亮的姑娘。”

“我记下来了。”

“这算什么?”有一个远一点的乞丐说道,“当你的财产全都耗尽,亲人朋友离你而去,连你唯一的忠心耿耿的狗都饿死的时候,你的麻木让你再也感觉不到孤独,相信我。”

“可以一试。”

“为什么要摆脱它呢?”一位年长的乞丐以其丰富的阅历和卓越的见识教导这群无知的人,“你只不过想要变得不再痛苦,那么你可以试着去爱上孤独,当你爱上它的时候,你就不会惧怕跟它在一起了。”

年轻人茅塞顿开,终于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马上问道:“那我怎么样才能爱上它呢?”

“只要向我们一样。”老乞丐说道,“换上一身朴素些的衣服,跪在街边或者桥下,看着或悲或喜的人们从你身边经过,注视他们冷漠无情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时你就会知道,当所有人都背弃你的时候,孤独还会陪在你身边,你不爱上它也太没有良心了。”

傅枕云忘记了当晚褚亮听取了几条建议,也忘记了她投给了他几次蔑视和不解的眼神,不过她知道他的确是按那位老乞丐的说法去做了,并且卓有成效。因为后来的某一天,她无意间在地下通道的阶梯上看到了扮成乞丐模样的褚亮,当时他笑容满面。

“你已经不再痛苦了吗?”傅枕云俯身问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褚亮笑道,“就快了。”

“我是那晚宴会的成员。”傅枕云说道,“如果那些乞丐真的感觉不到孤独,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他们还没有吃饱饭。”

“我不明白。”

“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愿闻其详。”

“你仔细看一看每个人,这里卖袜子的、做打糕的、发传单的,还有学校里的学生、工厂里的工人、政府公务员,你的爸爸妈妈、姊妹弟兄,也包括我。你会发现,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所以每一个人都是不孤独的,就像如果所有人都是穷人,那么也就没有穷人了,这么说来,你根本就不孤独。”

傅枕云说完这段话就走了,这是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姓和地址?他又为什么送花给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随手将花扔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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