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见袁大哥听了自己说话陷入沉思,心想:难道我皇帝哥哥哪些事情做的不对?袁承天忽然见清心用诧异的目光看自己,便自惊觉。他微微一笑,说道:“清心,待的你伤势大好,我便送你回将军府!”清心忽然大声道:“我不要,袁大哥我要跟随你,那怕露宿街头,饥不裹腹我也不在乎!”袁承天道:“清心,你何苦?你是金枝玉叶,怎能够随我浪迹天涯?这样终究是不成的?你的阿玛得知定当勃然大怒。你不可以这样做,我也不会带你远走天涯……只因为……”袁承天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命格是为天煞孤星,会无形中祸及周遭至亲之人;所以他才不可以携带清心远走天涯,——否则那样真的会害了她!只是说给清心,她也未必肯听,也未必肯信?所以袁承天只狠下心肠,决情决义,可是谁想心中却是难以忘却,正所谓念兹在兹,执念在心!思念本是心中魔,忘不下的是执念!也许世上之人概莫能处!
清心听袁承天如此绝情,不禁更是悲从中来。袁承天并不理会,又为她运功疗伤。又过的半个时辰,看看已差不多。两个人刚欲起身,忽然外面传来阴恻恻地冷笑声:“袁师弟你好福气,可以让清心格格对你不离不弃,真真让人羡慕的紧!大师兄我便没这福气,可说怪哉!”袁承天听得声音是大师兄傅传书,心中不由紧了一紧,不知这阴魂不散的大师兄意欲何为?
傅传书此时施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小师弟和清心,虽然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恼恨之极。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碧儿、郑萧萧、采薇和眼前这位出身尊崇的清心格格都对这位袁师弟心仪不已,而且都是执念于此,而自己身为昆仑派掌门,现在更兼是九门提督,却是无人看顾,似乎被人诽谤,真是让人气恼!今时又见袁承天和清心独处这陋室,更是让他愤怒不已,几乎双眼都要冒出火来。因为心中非但不服,而且不甘,心想:我堂堂大师兄难道竟不如小师弟?这真是岂有此理?今日若能拿下他,交到摄政王处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可养虎为患,自掘坟墓,一定杀了这袁承天,一决后患!他想到此处不觉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
清心听得他桀桀地笑,便周身起了栗子,心生烦感,心想:他们二人同为昆仑派门人,可是行为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济世为怀,有匡扶社稷之心;另一个却是私心为重,处处藏着害人的计谋,甚而还有君临天下之野心,所以二人不可同日而语,也许正邪不两立,且看将来谁可胜出!
傅传书见清心看自己的神情分明透着鄙视,不由得心中暗恨:死丫头,此时你看我不起,认为你的袁大哥是个大英雄!可是等到了他之将死之时,我看你笑得出,我让你们生不可以在一起,死不可以相见!
袁承天忽然拽起清心格格便要走出。傅传书道:“小师弟你便这样去么?”袁承天道:“怎么?”傅传书道:“小师弟先前你也许可以走,可是现在情形又自不同,因为你是袁门少主是为朝廷乱党,是皇上下诏缉拿的囚犯,所以只要有司衙门中人见了,便不可以放你走,又况且我现在已是九门提督,缉拿朝廷乱党乃是我职责所在,所以师弟你莫怪大师兄不顾念旧情,我也是情非得已!”他将自己说得无辜,一切罪责全推到皇帝身上,而不说实则是他内心私欲所至,才导至今天之局面!在昆仑派时迫死爹娘,他不认罪,杀死同门师兄,他也不悔过,只是一心想要位极人臣,只可惜师父赵相承竟是一心还要他为国为民,大有担当,以朝可以重光昆仑一派声威,让其在武林之中独树一帜!傅传书独树一帜确实做到了,只不过不是光大门派,也不是肝胆昆仑,更加不是忠义千秋;——而是屈身朝廷,自己更是做了九门提督,专以缉拿天下反清复明义士为职责所在,大违初心,更与昆仑派的宗旨“反清复明”背道而驰,让天下人人侧目,可叹昆仑派的声名将毁于他傅传书一人之手!似乎要将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步!
清心见他大言炎炎,出言不逊,而且自以为是,不由得心生反感,大声道:“你也用不着拿着官职压人,以缉拿乱党为理由!今日我和袁大哥便要走路,你还敢阻拦不成?”傅传书此时倒不生嗔,说道:“清心格格你可以走,只是朝廷海捕公文要拿的乱党却不可以走!”清心大声道:“你说谁是乱党?”傅传书道:“皇上诏书明白写着凡是心存忤逆,行为与朝廷背道而驰者,杀害有司衙门官吏者皆是忤逆乱党,拿获者杀无赦,又况且袁门乃是反清复明首逆,更加是可杀不可留,所以卑鄙劝格格好自为之,莫与乱党纠缠,否则将来只怕难以脱身,所以……”清心道:“却要你多管!”傅传书道:“袁师弟你怎么说。”
袁承天见大师兄咄咄逼人的姿态,心想:你也只不过是气不过清儿和我在一起。他看了一眼清心,说道:“清心你走吧!这是我和大师兄之间的恩怨,不干你事!”清心摇头不答,只是不走。袁承天心中暗中着急,心想:大师兄从来都是有仇必报。傻丫头,你还待在这不走,可不是寻晦气。袁承天见她执意不走,气得一顿足,大声道:“清儿,你再不走,我便自裁于你面前。”他提掌便往头脑拍去。清心见袁大哥真的着恼,便不再停留走了出去,可是心下犹是不忍,又自回头见袁大哥神色凛然,无所畏惧,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心想:不愧是袁门后裔!
袁承天见清心走远,他才转身面对傅传书。傅传书道:“师弟你是真心一意卫护这位清心格格,真是难得很,只是你想过没有你是朝廷的逆党,你们永远都不可以在一起!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归顺于摄政王,弃暗投明,也未尝不是法子!”
袁承天冷笑道:“你要我做那昔年的洪承畴?”傅传书脸色一变,说道:“怎么?”袁承天道:“近来多读史书知道这洪承畴本是明朝的忠义之士,可是后来松山一役被虏,受不住荣华富贵利诱,做了汉奸,一心为满洲人做事,出谋划策,攻城略地,杀起自己同胞那真教有本事,可以说满洲人当年之所以能够得志于中国,全拜其所赐,可说此人为异族苦心孤诣,极尽所能,其行为为天下人所不齿。便是其娘亲也惭愧有些孽子,其兄弟更不认这个兄长。其妻子也羞于其相公的卖国求荣的无耻行径而自刎以谢天下,可说节烈如此,世间几人!后来他虽位极人臣,荣华富贵享尽,可是后来的乾隆皇帝都看他不起,将其列于史书二臣传甲等——不言而喻便汉奸第一等,连后来的这位乾隆皇帝从内心都极其蔑视,反而敬重为国尽忠的袁督师和史督师,以为他们才是世间之英雄!从来天下正直的帝王都敬重为国为民的英雄,而鄙视那些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
傅传书听小师弟话中言外之意,未免有直斥其非之嫌,可是又不能发作,否则自己岂不和当年洪承畴一般睚眦必报的小人了;所以虽心中恼恨,脸上却不显现,心想:你要做你的英雄好汉且由得你,且看将来成败?袁承天接着又是长叹一声,话锋一转,说道:“自师父而去,昆仑一派声名日趋式微,不复当年的侠义满天下,行为不堪,多为人垢病!师兄,你本是咱们昆仑派掌门,不可以一己行事,还要想着民族大义,否则你将昆仑派置于何地?”傅传书听他说话语气殊无尊重之意,而且直斥其非,不由得愠道:“师弟,每个人做事方法不尽相同,所以我觉得我做的事没有哪里不对啊!当今天下是他爱新觉罗氏之天下,反清复明之举再也休想。师弟你做事为什么总是一味倔强,不知变通,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如你一般心思的人少之又少,性命于人只有一次,你为什么不珍惜,偏偏要行忤逆之事,妄想以一人对抗一国,焉能成功?”袁承天道:“便是天下有此等想法的人,所以才至百多年间反清复明事业总不成功,可是天下汉人不懦弱,所以希望总是有的,我想总有一日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到那时再去石头城,拜谒明孝陵,以告上苍——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傅传书斥道:“师弟,你这可是忤逆之举,现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话不传二耳,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否则将来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步,便悔之晚矣!”袁承天道:“我读史书,犹记先祖袁督师临死前曾说: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傅传书嗤笑道:“袁督师当年一心要做忠义之士,可是却落得身尸异处,可说是不值得,假如反戈降于后金,恐怕少不了封王拜相,位极人臣,只是他执迷不悟……”袁承天道:“世上之人千千万,各不相同,有人浑浑噩噩,不知此生为何求;有人恶事做尽,伤天害理,可说是十恶不赦,却不知悔改,有时我想上天于人总是为善,奈何人心如鬼,所以人间多是修罗场,奈何上天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傅传书道:“师弟你虽悲天悯天,只怕别人未必念你的好,所以还是好自为之。今日你我必有一人死在此处,不是你亡便是我死,这世上咱们只能有一人存活!”袁承天听大师兄说话语气绝决,长叹一声道:“难道咱们便不可并存?”他又道:“不知从何时起大师兄你的性格便变得喜怒无常,于杀人等同儿戏!”傅传书忽然道:“小师弟,多说无用。我做事从来不会后悔。”他呛地抽剑在手,剑诀一引,正是昆仑派的起手式“鹤啸昆仑”。此招看以平平无奇,却蕴有厉害的后招,一招可变幻四招,四招又可幻化成一十六招,所以是厉害的杀招。袁承天自然明白此中窍要。他见大师兄一出招便是要人命的杀招,心想:大师兄你难道从来便不顾念同门之谊。
剑来,直指袁承天哽嗓咽喉。袁承天后退,因为他不愿拔剑相向,在他底里还是敬重大师兄,虽然他不仁,我却不可以不义,只因念着师父赵相承,所以他总是一味忍让。可是傅传书笃定这位师弟不会也不敢于对自己横下杀手,所以才一味强攻,处处透着杀气。袁承天左闪右躲,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间躲了过去,让大师兄傅传书不能得逞,这样一来傅传书更是气恼,心想难道我几次三番都杀你不死?今日我偏偏不信,不由得剑去凌厉,总是寻着袁承天致命要害之处的紧要穴道。袁承天堪堪躲过了四五十招。可是傅传书依旧毫无收手的样子。袁承天心中只有叹息,看来大师兄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他才收手。
忽然黑暗中有个女子说道:“你又何苦处处容让于他?他本就是要将你杀之而后快的。”傅传书和袁承天二人听到这女子说话都是身子震了震,原来非是别人,却便是那赵碧儿。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碧儿怎么会来。只见人影一闪,赵碧儿出现在二人面前——她依旧明艳动人,依旧地清新脱俗。她看着袁承天眉目含情,透着眷恋。袁承天佯作不见,因为他知道大师兄本来就对他们有成见,所以心中不免着恼。碧儿转头见大师兄凶巴巴的样子,似乎要择人而噬,便收起含情脉脉的目光,因为她心中明白大师兄一向对袁师弟抱有成见,而目下他们又水火不融,成了冤家对头,只因为他已是九门提督,位高人显,缉拿天下忤逆乱党乃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他自然不会对袁师弟手下容情。
她走到袁承天跟前,用汗巾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水。傅传书见状更是气往心头,因为他最见不得有人呵护小师弟,并且不容许碧儿这样做。可是现在碧儿便当着他的面这样卫护小师弟,他能不气恼心头。便在此时天空中有星划过阴冷黑沉沉的天宇向远处落去。他们三个人都是一怔,这是慧星——是为不祥之兆,似乎预示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远处又自传出军营号角,此起彼伏,是夜间警示,要求军营中兵士处于警戒状态。傅传书剑交左手,拭去汗水,说道:“且住,今日便到此,异日再做论处!”他展转身形之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碧儿抬头见袁承天神情落寞,不知所以的样子,问道:“师弟,你怎么?”袁承天道:“我想军营一定有紧要的事情发生,否则大师兄不会舍我而去。”碧儿道:“那又怎样?”袁承天道:“碧儿你适才看见那天空中划过的慧星没有,是为不吉之兆,所以近来京都似乎将有大事发生,所以山雨未来风满楼,让人心中担忧,我害怕祸及城中无辜百姓!”
碧儿将汗巾收起,说道:“你是不是要去大内禁城告诉皇帝要加以防备,以防不测之祸事。”袁承天道:“那倒不必,皇帝睿智天成,他对摄政王之所以一味忍让,只待时机一到便自发难,让朝中党羽一网打尽,不让有漏网之鱼!皇帝的手段非别人可比,表面温尔有雅,暗中却是雷霆手段,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是连根拔起,用非常手段治非常之人!所以从来的皇帝都不是仁慈,如果一味仁慈也根本做不了皇帝!”
碧儿听了袁承天这番话,深以为是,纵观古往今来的帝王莫不如此,亦无可辨白,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自古皆然!可是在袁承天心中却不认可,便如这满清得有天下,他们说是顺天应人,其实只是欺世盗名,因为他们入主中土,可以说杀人无算,血流飘杵,白骨磊磊,是成千上万的汉人的尸骨!尤其其间更是多了卖祖求荣之辈,帮助蛮夷杀害自己手足同胞,比满洲人还狠,可说此种之人在家国危亡之际往往多有,最后落了个寿终正寝,可见上天从来不护佑好人,否则为何让无辜之人流离于道路,枉死于他乡?有人尽说上天神明,可是神明谁又见着?为何上天的神明你不佑护你的子民,却让恶人大行其道,为所欲为?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所谓天道好还,不过是欺人之谈罢了,从来世间少正义,多是恶人无法无天,却是无人管束,让人扼腕长叹我族人多灾多难,正不知何时才是太平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