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
侍卫本是想直接把项晓清架下去拖走的,却不料在这跪了几个时辰了的女子,竟有着无穷的力气,险些把他推到在地上!
走了一路,听了一路的莺歌燕舞,一路的打情骂俏。那话,他西景钰曾对她说过,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时间,换了一个女人,不断重复,仅此而已!
这一夜,狂风大作,女子娇小的身躯像极了沸水里不断沉浮的花瓣。
隔着层层宫阙,冷眼地撇向他人的花前月下,自己瑟缩在底层奴房里,病魔肆意。她时而模糊时而清醒,害怕死去,却又厌恶如此活着。
午夜梦回之际,她梦到了和西景钰的初遇,这一辈子噩梦的开端……
她蓦然惊醒,冷汗直流,苍白的指节紧紧的拽紧了手心,颤抖的唇发出低哑呜咽的声音:“暴君,终于一日我要将你千刀万剐,让你一无所有!”
漠朝,兽场。
当项晓清被送到烨帝身侧时,头覆轻纱,雪色脚踝踏着百年的青石板,拾级而上。
这是她与他的初见,背景是成千上万的被巨兽啃咬的奴隶。她早知道他的残暴,却不曾想,他竟然喜欢看奴隶与巨兽的博弈。
身后,连绵不绝的喊声,让项晓清走的每一步都是颤抖的。可是,两侧的侍女紧紧地扶着她,不容许她的后退。夏朝的和亲公主,仿佛是进贡而来。
足下,百年石板粗粝惊心,摩挲着女子细嫩的玉足。
眼前,男人高坐王座,一张完整的雪狐毛裘扑在王座上,分外夺目。加之,男人那张颠世之容,险些迷了项晓清的眼睛。
他的周围,肥环燕瘦,列坐其次,高举玉觞,笑得妩媚多姿。
项晓清突然觉得自己与残忍奢靡的一切格格不入。可,当她认识到这一切时,已经被送到了烨帝眼前。只见,男人那双漆黑如夜的迷离眸子直钩钩地注视她。
本是佻浮夸的动作,被他做来,却像是优雅天成,分外高贵。可是,这种感觉,就像是奴隶市场里被待价而沽的女奴。
“清妃。”男人凉薄的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下一刻,他单手挑开项晓清面上的轻纱,细细打量。
只见女子小脸莹莹如玉,眉眼精致,佳容天成。
她在男人的面前,像是迷失的小兽。然,就在项晓清踟蹰间,只觉得腰间一紧,旋即被男人抱入怀里,霎时间,男人身上奇异的冷香味扑了满鼻。
“你是霓儿的胞妹?”那双混合着幽暗夜色的眸子细细看着项晓清,却不是脉脉含情,反而带着君临天下的霸气。他的举动,恰好说明了他是王,她是奴。
项晓清点头,却在侧脸之际,看到了兽场之上,巨兽一个跃起,将一个青年奴隶活活咬成两段。她一慌,小手一动,下意识地绕住男人的精瘦的腰。
掌下,是凹凸的腰带装饰珠宝。瞬间,在场的妃嫔将目光投向项晓清身上。
项晓清的脸,霎时间,红得滴血。
西景钰见此,却是毫不介意,执起项晓清的手,邪肆地笑道:“长的的确很像,可惜,你不是她。”
环抱着项晓清的手臂,蓦然一松,似是有些惆怅。项晓清心情忐忑,又充满恐惧,周遭的佳丽,均报以旁观之态。项晓清试着微微挪动身子,却被男人扶着站了起来。
只见男人凉薄的唇角贴近,覆上项晓清的耳际,说:“陪朕下去看看。”
项晓清定睛一看,不远处的兽场铁栅中,尸骸成山,惨叫不绝于耳。玄色巨兽的银色眸子瞪成灯笼状,暴虐地看着项晓清。
西景钰在项晓清要后退之际,握住项晓清那双
冰凉的手,五指的指腹用力,夹紧女子纤细的指。他斜睨地看着身侧女子,额角,全是汗。
“可是怕了?”他柔声问,却是执着女子,缓缓地走下看台的百丈石阶。至始至终,项晓清都是微微低着头,任由男人牵着。
临近铁栏,石阶染血,项晓清光着脚,踏过几经磨砺洗刷的石梯,却不敢靠近前方的温热鲜血。
甚至,有奴隶向项晓清的方向奔来,被铁栏隔着,只能伸出手,大声呼唤:“公主,饶命。”
兽场的奴隶,不是他漠朝之人,是陪她项晓清不远万里来和亲的夏国进贡的奴役。
因为胞姐项霓的薨逝,她被逼和亲,早闻烨帝残暴,却不料这初见,竟是如此血腥。远远观望他,像极了一匹喋血刀锋的狼。
“清妃?”男人不悦地挑眉,示意项晓清上前。项晓清怯懦,不前反后。
也就是这一刻,男人果断放开执着项晓清的手,接过近侍递过的长剑,决然而去。
项晓清呆在原地,看着那一抹绝艳明黄渐行渐远。或许,她与他的罅隙就于此产生。
可,项霓当初和亲漠朝,与他夜游御花园,泛舟御湖,冠宠六宫,是如何的光景?她来漠朝的目的,便是依着与项霓一般绝色的模样,成为烨帝的妃,固宠求荣。
此时,期待的一切似乎与自己背道而驰。
远处观望的容浅见项晓清被烨帝抛下,小脸拧成一团。
容浅试图向项晓清使眼色,示意她跟上。项晓清踟蹰,连陪嫁而来的夏朝女太傅顾容浅都看出了她与烨帝的横亘,若不能改变,日后的宫廷生活可谓举步维艰。
她大吸了一口气,手握成圈,朝着男人远去的方向追去。
粘稠温热的血,瞬间染上女子粉白的脚踝,随着女子的奔跑,溅成朵朵绽放的红莲模样。远远看去,像是佳人的莲步生花,妖冶触目。
美丽背后,可又有何人知,女子的害怕与无奈。
项晓清的小脸,挤成皱皮的橘子模样。她跑得不算快,加之穿着一袭飘逸长裙,磕磕绊绊的。眼见,男子即将步入兽场,她更加焦急,大呼道:“皇上,请等等臣妾。”
她背对西景钰,换来男子对内侍做了个拦住的动作,生生隔开她与他。这男人,冷情得如同那寒冬的冰霜雨雪,让人凉得透彻。
他给过她机会,可,她放弃了。既然如此,挽回之前的决定,又有何用?
项晓清立于原地。清澈的眼眸微微垂下,她似乎懂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君王如此的冷情薄幸,让她不禁为自己担忧起来。
看台上的宫人,见此情景,明白了这烨帝不喜这夏朝公主。
众人之前还担心项晓清的到来,将迅速笼络到项霓之前的羽翼,崛起成漠朝后宫的新势力,可是,今日一见,发现这夏朝公主不过是草包,除了那张脸长得像之前的霓妃,一无是处。
若干年前,夏朝五公主项霓前来和亲,一舞倾城,被烨帝惊为天人,冠宠后宫。然,项霓得宠之后,手段凌厉,一手掀起后宫的腥风血雨,行事嚣张的背后,却是烨帝的宠溺。
反观今日而来的项晓清,除了身侧那位聪敏的女太傅为其支招,再无其他本事。
妃位最高的清妃对身后的贴身侍女使了眼色,示意她将清妃身侧的那位女太傅招来。依她之见,这项晓清八成成不了气候,倒是这清秀韶雅的顾太傅,会入了烨帝的眼。
在顾容浅的盈盈浅拜间,清妃妩媚地举起杯盏
,将上好的香茗饮下。她身穿浅粉百蝶穿花纱衣,身段曼妙,举手投足间,妩媚天成却又不显浮夸
。
“久闻夏国第一女太傅博览群书,惊才绝艳。如今陪嫁漠朝,”清妃的话,并未完,瞥眼望着被一众
婢女搀扶而来的项晓清,继而再次说:“清妃既然有如此才情横溢的太傅,可否为我们这些后宫姐妹们,唱些夏国小曲,解解乏?”
旋即,一干嫔妃争先呼和。
她的话转得太快,让脸色惨白的项晓清措手不及,好在容浅心思细腻,迅速再次跪下,不卑不亢地道:“公主在和亲途中舟车劳顿,不便为各位娘娘展示才艺,不如让奴婢现拙,恳请娘娘赏脸。”
清妃神色如常,见项晓清缓缓走上看台。
雪色的绒毛地毯之上,被项晓清踏上一个个暗红脚印,格外,触目惊心。她笑盈盈地牵起项晓清柔软的小手,将她引到自己身侧,以试探的口吻问:“不知清妃可否给姐姐一个薄面,允了容浅姑娘的毛遂自荐?”
不待项晓清启声,就有宫妃附和。
容浅望望项晓清,一如夏朝皇廷里,她为项晓清多次解围那般笃定。
“将本宫的琵琶呈来。”清妃勾起妩媚的眼眸,瞥向远处那一抹明黄,这样清秀灵动的丫头,是他以前所喜欢的。烨帝之心不可揣测,她所能做的不过如此。
容浅跪在原地,背脊挺得很直,面向清妃的脸呈现出雅丽的笑,并无谄媚,反而是一种明艳的自信。
项晓清静坐高位,与之相较,如同那黯淡的星辰。
奴才们端来的是一把月琵,上好的紫檀料,头花表以玉石,珍子饰以象牙,绘金描彩。一看便是知这琵琶是清妃的雅藏。女子拿过心爱的琵琶,将其放到容浅的手上,沉甸甸的。
而在一旁坐着的项晓清,觉得自己反倒成了透明人。一旁的宫妃低声絮语,她答不上话,演奏琵琶,她又不会。
反观容浅,即使顶着陪嫁丫鬟之名,却是落落大方,丝毫不会像自己这样畏手畏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