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正在问天机赦禾翠云峰的事，忽闻外面一阵流水如溪的轮指，而后重新轻拨慢捻，竟然奏起一首军中思乡的曲调来。

琵琶声时而激烈如金戈铁马，时而凄切如帐中望月，有关塞的风寒，又有都城的月色，似乎还能见到那倚窗眺望的女眷把团扇轻轻拍打。

三人都停下来细听，原以为酒娘子只会奏些靡靡之音，没想到如此脱俗。

随着一阵颤声，曲子停了，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天机赦禾跳下凳子拉开门，露出一个坐在团凳上的青衣女子。

秦舒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当初他向横峰郡去时救下来的那个被蛇咬的农家姑娘，她的打扮与前不同，眉宇间的好强却根深蒂固。

摸了摸脸颊，当初还被她打了一巴掌。

天机赦禾笑问道：“你怎么不弹了，怪好听的。”

女子摇摇头道：“我会得不多，那些低眉缠缅的怕入不了贵人的耳。”

秦舒笑道：“我记得你是个农家女，怎么会到这儿来做酒娘子？你未婚夫呢？”

女子猛的抬起头来，迟疑的眼神在秦舒脸上逡巡，忽然想起什么，抱起琵琶跪下道：“恩人。”

秦舒看不来她这样子，摆摆手道：“起来起来，不兴这俗礼。”

女子也不矫情，点头站起说道：“恩人，我的确是有未婚夫……可他被征召入伍，我家人将我卖进了教坊，好不容易得人救助逃出来，又蒙掌柜的赏识在归鸿楼做酒娘子，虽说抛头露面被人轻贱，起码不靠别人。”

天机赦禾讶异道：“你逃出来为什么不回家呢？”

女子眼神闪烁，秦舒叹了口气道：“她若是回家八成还要再被卖一次，下一次再想逃出来就难了。”

女子抬袖拭了一下眼睛，道：“恩人说得不错，我原本思念家亲，走到山头时遇到一位长辈，长辈告诉我他二人听说我赎身出来，觉得我在教坊中学得不少，打算将我卖给员外做妾，若是靠做妾生活，那才是轻贱自己。”

秦舒疑惑道：“我听说你家里爹娘都不是亲的，家亲是？”

女子面上露出柔柔的笑，道：“我还有一位胞弟，可怜他在继父继母的屋檐下生活。”

白若水一直没说话，此刻才叹气道：“俗世中的礼教实在让人生厌。”

天机赦禾眸子一转，道：“秦师兄，不如我们去把她弟弟偷出来还给她吧。”

秦舒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也是天真得很，别说她弟弟，就是她在这里做酒娘子的事被人传回去，恐怕也会被人来抓。”

女子凛然道：“恩人说得不错，不过女子一卖从父母，二卖从自身，这一点告到官家我也是不怕的。”

秦舒一双黑眸紧盯着她道：“可是你不打算二卖，你父母健在又未曾婚嫁，不符合律法的女户制度，你还是要回去村里。”

天机赦禾叫到：“那可不行，等她回去了她哪儿还说了算，恐怕官府都不会管了。”

女子凄惨一笑道：“不过拼着一条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