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开走了没多久,张牧之招来众人商榷起此事来,虽然武寅昭对那一座钟灵的西山浑厚灵气有着莫名的亲近之感,南采薇偏爱南峰草木异香,项独先想要攀上险峻北峰,但是在听张牧之诉说莫开师叔所言之后,竟然出奇一致地选择要登上北峰,去往那云深处。
“这是为何?难不成还真是跟着我到底了?”张牧之又是苦笑。
“那是自然,你可是我们的智囊,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出这些选择的,但是起码都是正确的,否则我们恐怕还和其他弟子一般困在林中呢。你说要上云端,跟着你上去总不会太坏。”南采薇一本正经道。
“没有我你确定能上得去北峰?”武寅昭只是淡淡说,向张牧之投来轻蔑的眼神,更像是一种恶趣味的挑衅。
张牧之无可奈何,一个是小尾巴,一个是靠山,还真没办法,于是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大个子项独先。
项独先从始至终都是那句话:“小姐去哪俺便去哪。”
得!又是一个尾巴,还是跟着小尾巴的小小尾巴,或者称作大大尾巴才贴切些。
……
青云之上,一座孤峰矗立,无仙鹤飞临,无神辉印彩,只有一座危楼一颗硕大枯松,松下一名老叟盘坐,倒是最显仙风的一角了。
谁曾想得,风景无限好的灵氲山最高的云深不知处竟是如此景象,那独自落子自己与自己下棋的老叟却不以为意,时而落子时而停驻,轻尝一口杯中的松针茶,不问世事,潜心清修。
不知何时枯松下多了一个人影,那人对这仙风道骨的老叟也没表现出许多敬畏之意,随意找了一个蒲团在老叟一旁坐下,静观老叟在面前布满青苔的棋盘上落子。
良久,老叟悬在棋盘上空的棋子都未落下,老叟怒而将其甩落云端,不知落入山下何处了。
“臭小子观棋也观不出个所以然,我偌大灵山派也不算小了,竟找不出个能够继承老夫衣钵之人。”老叟眉须皆怒发冲冠,无风而自动,真是有股子仙风萦绕了。
“弟子惭愧。”一旁的男子谦卑低头道。
“谁说你了!你小子是真愚,你有他一半聪明,早就可以继承我的衣钵了!”老叟怒道。
男子依旧谦卑说道:“师父说的是,那孩子我见了,的确比我聪明多了。而且,他似乎对于西南二峰都无感,竟是直接就感受到了北峰这云端。”
对于男子的称赞之词,老叟亦是没有纠正之意,神往道:“不是人人都生儿神惑的啊。”
老叟转而看向男子,神色变得温和了些许,说道:“然神惑罢了,世间神惑者亦非凤毛麟角,勤能补拙并非空口白话。”
男子低头说道:“弟子受教。”
“就是你这般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样子,为师才留你在山中,若是放到那吃人的世俗里,还不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老叟又是怒道,盘上棋子便被袖口带落山涧,算上刚才那枚,这谈话间共遗落了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了。
“弟子哪也不去,守着咱家山便好。”男子说道。
老叟听闻,鼻子突然有些酸,眼里对这愚钝的弟子多了些怜爱。
“是啊,咱家的山。”
“但你不去招惹别人,便不会惹得一身骚?酒香了是不怕巷子深,却也会引来烦人的苍蝇,更有想吃霸王餐的无赖!”老叟道。
“苍蝇来了弟子便打下去,无赖来了弟子便赶出去。”男子正色道。
“就你?也就脚程快一些,若是你搬得动这酒或许还能带着跑出去,可这酒你搬得动吗?”对自己唯一的弟子,老叟毫不留情地数落道。
“那弟子今日起便练些力气,迟早有一天搬得动的!”男子反而一本正经道。
老叟摸摸弟子的头,欣慰道:“为师知道你说得出便做得到,搬山有何难的?为师舍不得的是这里的人,若真有这么一天你给我多搬几个后生出去,给我灵山派留些苗苗就好。”
男子重重地点头道:“师父您也要出去,咱们全部都要出去!”
老叟重重拍了一下男子的头,笑骂道:“你这木头疙瘩,乌鸦嘴什么呢?为师就是打个比方,你还真巴不得我灵山派有被人撵走的一天不成?去去,给老夫滚去看好那群臭小子,竟是只有四人走出了樊林,简直比你还愚!真是在尘世慵懒惯了,若是再走不出来,便关他们个半载!”
男子谨遵师命,跃下云端,心中疑惑。
怎会有比我还愚钝的人?师傅莫不是安慰我罢了。
老叟端坐于云端,没有去看如风般奔走在峭壁之上的自己的弟子,而是闭目冥想。
“此子于你我,所益在何?”他的身后,那棵老而未死的硕大枯松上,仿佛燃起两团绿焰,就像两枚巨大的眼珠。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老叟的身后响起,古井无波。
“此子身怀仙藏,于你可续命,与我可留山。”老叟道。
“续命于我便是续命于你,留山亦是留我。”那声音说道。
“足矣。”老叟笑道。
那声音悲乎长叹,若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