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殷勤备至地跟上,把账本指给一个伙计。伙计满院溜一圈,两辆摩托都指寻出来了。
韩修照问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伙计回忆说三十日是一位男士,三十一日是一对夫妻。
韩修照停在了三十日送来的摩托车旁。一辆陈旧的嘉陵摩托,外壳七零落,红色油漆斑斑驳驳。
韩修照问:“仔细说说这个卖主,从几点钟推来车说起。”
伙计对老板露出问询的眼神。钱老板不容置疑:“赶紧地一五一十说呀!”
伙计便说了:“三四十岁的庄稼汉,不多言多语,我说四百,立马结钱就走了。”
韩修照缓缓地:“是不是昨天又来这想重购别的车?”
伙计陪着笑:“这你都知道……”
韩修照把相片一抖一递,目不转睛观察伙计的反应。
伙计擦擦眼,对光瞅,一拍腿:“错不了!这沉得照相都不见笑的黑脸,这满下巴的胡茬……”
韩修照仰头冲天,灿阳逼眼。他眨着眼好半天才能视物,对钱老板郑重嘱咐:“把这车给我放好了,没我许可不准出手。”
残酷的事实一层层揭开伤疤。
前妻、自己与前妻的子、现妻、自己与现妻的女……总归是——他的一双亲儿女。
爱和伤害苍黄翻复。经此一劫,小女儿内心势必长期藏伏阴影,大儿子更哪堪亲母沾上罪恶的刚愎之爱?
他回到了锦绣小区,在门岗处又调出了五月三十日的监控。
从早上十点二十开始回放。十点二十分,他的前妻陈印姿和后面拐跑姗姗的老太婆前后脚进了小区。他截了一张像,老太婆半侧脸,前方扬起一片深绿色风衣摆尾,这件衣服陈印姿经常穿。
晚饭后韩修照进了儿子房间,递上相片,温声问:“你找见姗姗那天,大石坡上,是这个老太婆威胁着你吗?还挖了你一刀?”
韩旭升直愣眼,显然他的重心不在老太婆的头脸,而在那一片深绿色衣袂上。他颤声央求道:“记不得了。爸爸,事过了,妹妹也回来了,咱就不追究了好吗?”
韩修照正色道:“我作为警察,怎能对犯罪分子放纵任之?”他把相片收好,缓缓道:“当时妹妹在玩乐时,有人来找过你吗?”
一本“啪”地掉到地上。韩旭升青了脸,急冲冲地拼命摇头强调:“没有,真没有!”
韩修照神情是悲痛的,他凝视着儿子:“你心里别有负担,任何成人都必须对自己行为负责。我儿子是好样的,有的事,怪爸爸没处理好。”
韩修照趁夜往文庙街走去。
这一片老街十几年都未大动,他还是以前和陈印姿恋爱期间来过。虽然长久未再来,但脚上长了记忆,一步都未踏错。他找到了当年陈印姿的闺房——如今她人生多舛后的憩息地,叩响门。
陈印姿开了门,见了他一丝惊慌闪过眼眸,斜裂眼:“咱俩现这关系,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韩修照推开她进屋,并带上门。
他神色复杂地看住她,有悲、有痛、有怒。
陈印姿难免脸皮跳,警戒地问:“关于房子的事就说,别的别来找我。”
他一道精光射来,恨声道:“你一个女人家,心肠咋这般歹毒。姗姗她多大点……那是你视如珍宝的儿子视如珍宝的妹妹!你害得他身心伤痕累累,天下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幸亏旭升是跟我长大,若一直跟着你,我真不敢想象他会成为多不堪的样子!”
“啊!……”陈印姿失控地大叫,扑上来就抓扯韩修照,不置信地吼:“旭升说了什么?我不相信他会害我!”
韩修照钳制住她双手,低斥道:“你少来失心疯,给我冷静住。什么事是由你又疯又吵解决得好的?旭升什么都没说,别忘了我是干什么吃的。”
陈印姿散了手脚,跌坐于地,怪怪地笑:“好儿子,可怜的儿子。”
韩修照递给她一张相片,能看见老婆子半张脸,还有陈印姿的整个背影。他牙齿磕碰出的声音,显之恨急:“旭升口口声声说当天没见你,但你明明去了,后面老婆子是谁?”
她晃着头看一眼,自暴自弃而无所谓了:“王婆子不是,我去干啥?我去支开旭升,好叫王婆子偷走你小丫头片子呀!”
亲口听见昔日枕边人如此视别人生死如草芥,还是他的心肝小女儿,他不禁气得唇齿打架:“姗姗两岁的娃,你对她有多恨!”
陈印姿仰起脸,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那是因为我恨你,恨你的小老婆!你们过得开心滋润,住大房,还要把我唯一的儿子霸着不给。我争不来儿子,也不得让别人分走本属于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