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便不再看何文金，径直去往明帝御席，明帝含笑看向他，他躬身施礼，边冲明帝眨眼睛边请示道：“微臣想问问陛下，成化郡余下的那两个县，明个儿是还让沈名菡去接收呢，还是微臣去接收呢？上次陛下说让沈大人把这两个县给微臣留着，可微臣担心军营这边兆雪一个人忙不过来。”

这实在不是个什么大事，他自己做主就可以，过来请示纯粹是找个借口，果然明帝听了就笑着道：“沈卿和江卿各自接收一个吧，江卿自己去接收两县未免太累了。”

他在明帝说话的时候用口型对明帝道：“小心诈降。”

明帝应该是注意到了，对他言道：“江卿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的话，就带人去给两位将军搭帐篷吧。”

他听了，朗声请示道：“臣想问问两位将军的帐篷搭在何处？”

明帝笑容温煦：“搭在董侯帅帐边上吧，两位将军初来乍到，缺什么少什么，董侯也好照应。”

江澄初始还疑惑明帝为何要他把高、何二人的帐篷搭在董平南的帅帐边上，及至见到安琪、关吟、关诵、舒妩、萧忆月几个都从董平南四周的帐篷中钻出来和他打招呼，他就恍然大悟了。

安琪满不在乎地对他言道：“江大人放心吧，有我们几个在，这两个翻不出花样来。”

他仍旧有些不踏实，问安琪道：“那两位带来的玄武士兵谁看着呢？”

关吟接话道：“江大人你果然是个事必躬亲的命，那五千士兵一进大营秦侯就派了徐婉和黄一笛两位将军把人给带走了，有两位将军的人马看着，她们想轻举妄动，难如登天。”

他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嘱咐士兵们把帐篷搭好，他就返回了御帐。

“澄澄怎么样？”敏君见他回来了，就一脸急切地问道。

他微笑着把明帝和秦瑛的安排讲了一遍，董云飞就笑了：“看来不会有什么事了，玉玉放心陪陛下吧，让澄哥跟我睡。”

他听了莞尔，董云飞虽然爱撒娇，但却不是个自私的人呢。

把敏君殿下留在御帐中，江澄随着董云飞进了小帐篷，董云飞指挥俊儿打洗脚水给两人泡脚。

他这才得空问起董云逸的事情：“董侯对云逸公子的事怎么个态度？”

董云飞听了眉头就皱了起来：“母亲不同意哥哥另嫁呢。”

他连忙问道：“董侯对这史将军就这么满意吗？”

“母亲也很生气，可她说这史将军就算是品行再差，也是哥哥的妻主，哥哥既嫁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人了，只要人家不休夫，董家就不能起让哥哥另嫁的心思。”董云飞呲牙苦笑。

他大为吃惊，也不大明白董平南何以态度如此坚决，他疑惑地问道：“董侯以前没这么迂腐吧，怎得如今这般固执？”

“大概母亲经多见广，看事情和咱们不一样，我为了哥哥跟母亲争辩了两句，母亲就怼我，说什么当初陛下停我牌子的时候，她若把我接出宫来，另外将我嫁了人，我现在还能这么快乐吗？我当时就跟她争论，说陛下是什么人，那史紫瑶是什么人，能同日而语吗？”董云飞揉揉太阳穴，显然十分烦恼。

他赞同地附和:“若是史紫瑶平日里是个正派人，那人家小妻夫闹个别扭，咱们也不能就劝你哥哥另外嫁人，可这史紫瑶的确是个混账，哎，董侯有因为这事生陛下的气吗？”

董云飞摇头道：“那倒没有，毕竟这事是那史紫瑶自己发昏，怨不得陛下。陛下又挺会安母亲的心，昨晚我侍寝的。”

他听了便放了心：“这就好。董公子的事你也别焦虑，若是董公子根本不想另嫁，这事你也就别管了，到新年的时候陛下把这史紫瑶一放，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哥哥他一会儿哭着说不跟这姓史的过了，一会儿又舍不得，我看他也是矛盾呢。”董云飞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男儿家都这样，妻主再差劲，只要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好，都舍不得怨恨妻主呢。再说真要另嫁了别人，且不说新妻主怎么样，光逢年过节会亲友，那起子七大伯八大叔的嘴，就能把人给烦死。”姚天讲究从一而终，妻主死了另嫁的男儿都极少，妻主活着另嫁他人的更是少之又少，偶尔有这么做的都是些被妻主休弃了母家又穷养不起儿子的苦命男子，他们常常是亲友聚会时男儿们挤兑的对象，那些小刀子一般的话往往能把这再嫁男儿的心气脸面给磋磨殆尽，要强一点的就会受不住奚落愤而自杀。

董云飞皱眉道：“这姓史的和哥哥除了是结发妻夫，我也没见她对哥哥有什么好的，我看哥哥这样子，也未必是真爱她，多半还是没有新的更好的人选，倘或此刻有个样样比这姓史的强得多的要娶哥哥，哥哥说不定就嫁了。姐姐说她拜托澄哥给哥哥物色新妻主，澄哥可有人选吗？”

他听了便把花思舞的事讲了，董云飞听了摇头道：“这怕是不行，花将军身份太低微了，哥哥会觉得很没面子，他自小爱面子，小时候最盼的就是嫁进宫里给天子做君卿。”

“那他咋没入宫？”都是董家的儿子，董云飞也并非嫡出，没道理明帝后来肯收董云飞，当初却不肯纳董云逸啊？

“哥哥比玉玉大一岁，丁亥那年春天，玉玉进宫的时候，就有人劝陛下把哥哥也收进宫去，两个侯府各收一个，又公平又好看，但陛下没同意，也没说什么原因。后来我才知道陛下那会子答应了玉玉一年之内不纳新人。”董云飞蹙着眉头，将他之前不知道的事讲了出来。

“这么说来，董公子必得嫁个门第极高的人家，才会满意，阿雯又不想让董公子给人做侧室，这可就有些难了。”他听了，真心发愁。

“我回头把花思舞给哥哥讲讲看，澄哥忙了一天了，且先睡吧，我守夜。”董云飞说着披了个小被子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他也觉得有些困，当下不再讲话，抖开被褥，和衣睡在董云飞对面的小榻上。

睡到半夜，朦朦胧胧中他就被董云飞给推醒了：“澄哥醒醒，外面有动静，我去御帐护驾。”

他一个机灵坐了起来，董云飞已经跃出了小帐篷，他连忙下了榻，穿上鞋子拿起放在帐中的银枪，就冲了出去。

御帐中明帝和赵玉泽已经起身，赵玉泽一身朱红云锦对襟长袍，挺剑护住明帝，董云飞一身铠甲，持枪站在明帝身旁。帐篷外面全是弓满弦剑出鞘的侍卫们。

他抱枪见礼，问道：“前营好像有很多人，莫非敌人来劫营？”

明帝微笑：“正是劫营，不过不妨事，弦歌昨夜已有安排，阿淳和子雨此刻都已经带人去了。”

他听了便放下心来，也站在帐篷内护卫明帝。

片刻后，柳笙和陈语陌、向锦三个就过来了，柳笙一见明帝就施礼道：“前来劫营的主将是孙昭和宁珍，阿瑛请示要不要下杀手。”

他听得心头一颤，珍姐姐在干嘛，怎得到现在都执迷不悟？

明帝并未回答，只反问道：“那个高阳和何文金呢？”

“正和董侯几个打斗。”

明帝听了沉吟片刻道：“朕去前营看看。”柳笙闻言道：“臣陪陛下过去。”

他在明帝即将出帐篷的时候，轻轻喊了声“陛下”，明帝回身看他，他又住口不言了，虽说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可玄武亡国在即，珍姐姐仍这般为高敞出力，他又有什么脸面劝陛下对珍姐姐网开一面？

明帝盯着他看了一瞬，明眸中有一丝清清楚楚的怜惜，抬手摸上他脸颊，柔声道：“朕见机行事，澄之和玉儿在这里等朕。”

他点点头，小声说了句：“陛下保重。”明帝听了不再说话，带着柳笙、董云飞上马飞驰而去。

敏君命小侍和光给他倒了杯茶，他捧着茶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敏君大概有些困，去屏风后拎了两条被子出来，给他肩上披了一条，自己裹了一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闭目休息。

他一个人想东想西，一会儿想着万一宁珍被杀了，宁家的人会不会从此恨死了他，一会儿又想着若是宁珍此番杀伤了凰朝将士，那他以后又如何面对这些将士们。

一刻多钟的功夫，前营的喊杀声就听不见了，两刻多钟后，前营就彻底平静了下来。看样子是尘埃落定了，可是结果怎么样了呢？他很是焦急，可又不敢违了明帝的令，只好继续坐着等。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样子，明帝就带着董云飞和柳笙一起回来了。

他连忙喊醒敏君，两个一起上前迎接圣驾，明帝微笑道：“大获全胜，多亏弦歌布置得当，董侯和阿瑛武功高强，我军没什么损伤，三万敌军全部投降了。”

他听了就松了口气，笑着道：“微臣恭喜陛下，这一来高敞帐下的名将就只剩下娄景、高瞻、高雅三个了，荥阳城旦夕可破。”

明帝一笑：“朕也这般想，朕先去补觉，早上再议攻城的事。”

他和柳笙都躬身答应，明帝携了赵玉泽的手往御帐中走。

他冲柳笙抱拳，自与董云飞往小帐篷中去，虽然不知宁珍是死是活，但此刻明帝不欲多谈，他也不能缠着天子询问。他不想干涉天子行事，也相信以明帝之仁厚，多半不会处死宁珍。

他随着董云飞走了两步，就听得身后柳笙道：“宁珍将军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我已经吩咐秦太医去医治了。”

他蓦地回头，“多谢柳相，董侯、秦侯和各位将军都平安吧？”

“都平安，咱们毕竟人多，仗又在咱们的地盘上，再受伤就说不过去了。”柳笙笑得从容，他心下越发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