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皱眉：“怎么会？朕虽然赏赐多了些，但朕宫里的人还没有先帝朝的一半多，怎么花销就吃紧了呢？”

陛下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他耐心解释：“陛下的后宫是没有先帝朝多，可是先帝的后宫都是些贵人才人，位分低微，所需银子就有限，陛下疼爱大家不舍得委屈大家，位分起来了那所需的银子自然也就上去了，何况陛下自己也说了恩赏有点多，这么算来的话光后宫一项，陛下所需的银子只会比先帝多不会比先帝少。”

明帝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江澄知道陛下这是心理不舒坦了，可这事必须讲清楚，他继续道：“除了后宫的花销还有孩子的花销。祖宗朝都是服用避子汤的，宫里的公主皇子都有限，陛下的高祖母膝下只有一位公主，陛下的曾祖母膝下一位公主两位皇子，先帝膝下也只有陛下和昭庆长皇子，可是眼下陛下已经有两位公主两位皇子了，算上在肚子里待出生的三位，陛下很快就要有七个孩子了，以后还会继续增加。每一个孩子都要有自己的用度和例银，每多一个孩子又会多几个宫侍，这些银子都是宫中出，可是朝廷拨给宫中的花销是固定的，一年拢共就三万两银子，不会因为陛下多了几个孩子就多给花销，陛下又这般仁圣，是不肯主动要求增加拨银的，可不是说不准哪天就会闹亏空么？闹亏空的时候陛下是拿内库补上呢还是去找钱文婷吵架呢？”

明帝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春山般的眉头更是皱得紧紧的，江澄有些心疼，便停了下来，一倾身抄了个麻团给明帝放在盘子里，看着明帝的眼睛道：“陛下且用膳，这不是什么大事，陛下犯不着发愁的。”

明帝两三口吃掉麻团，方才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中秋的时候，朕看御花园中几个殿阁的桌椅有些旧了，想让内侍省给换批新的，皇后就拦着不让，原来是花销吃紧了。”

顾琼接话道：“宫中的银子的确是不宽裕的，臣侍这阵子襄助皇后管开支，每每有捉襟见肘的感觉，不说别的，就说九月里陛下让给景卿多做了三件衣裳，这银子就要从景卿这两个月的用度里挪呢，这是亏得景卿陪着陛下出征了，若是还在宫里，可不就要亏空了？”

薛恺悦和赵玉泽、董云飞三人一直在安静吃饭，此时薛恺悦道：“既是宫中花销吃紧，陛下以后别给辰儿太多银子了，她小人家用不了那么多银子的，便是缺个什么，臣侍拿私房银子补上就是了。”

赵玉泽也点头道：“陛下给玉儿的已经够多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赏玉儿东西了，玉儿不缺银子也不缺东西。”

明帝摇头：“朕不想亏欠了大家，自古都说嫁妻嫁妻，吃饭穿衣，男儿们入了宫，衣食用度就理应由朕来负担的，公主和皇子都是朕的孩子，也理应由朕来抚养的，朕不能说花销紧张了就想着克扣你们的，这是不行的。”

董云飞思路清晰地总结道：“陛下不忍心克扣大家，花销又紧张，那这铺子就是一定要开的了。陛下自己的本钱占一小半，铺子的分红也要给陛下一小半，倘若宫中有了大的亏空，陛下的分红就能拿出来填补。不用跟户部费口舌，不用担心言官们上奏折，又太平又清静。

薛恺悦接话道：“就是这么说，咱们每个人都会有分红，若是谁有个小亏空，拿自己的分红补上就是了，连内侍省都不用告诉，省多少是非。”

顾琼看了看明帝，又看看了赵董二人，有些迟疑地道：“其实，除了补亏空，咱们的生意兴隆赚得银子多的话，还能给孩子们攒点银子。虽说公主们成年了朝廷会给银子开府，皇子们出降朝廷也会给嫁妆，但朝廷给是朝廷给，做了父亲的人谁不想给孩子贴补点私房啊？不说别人，只说我自己，我进宫的时候，按规矩，入宫的男儿家里不能给嫁妆，母亲就果真一文没给，可是父亲偷偷地贴了我几千两呢。我当时还说到了宫里吃穿用度都是宫中，银子怎么花呢？等进了宫才发现，宫里用银子的地方也不少呢，说个不怕陛下和大家笑话的，我刚进宫那会儿和文卿别苗头，在筠华殿的小侍身上就花了两三百，后来敏君进宫了，凝晖殿的小侍也没少得我的银子，我后来算了算，到我生长乐为止，在凝晖殿里就花了八百两银子了。

赵玉泽闻言一双秀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家人给贴补银子这个我懂，我进宫的时候爹爹也给了我五千两私房，在彼此殿里安眼线我也懂，可是琼哥你这花得也太多了吧？他们干了啥，能值八百两银子啊？”

赵玉泽这话问得有些直率，可是这是关系赵玉泽自身权益的事，江澄并不觉得敏君的话有何突兀的地方，毕竟任何一个人听到有人花了这么多银子买自己的使令，都会心生警惕的，赵玉泽直接提出来，已经算是把顾琼当兄弟的表现了。

“琼哥，你不会买那些小侍给玉玉投毒下药了吧？你要是真这么干了，你可赶紧坦白啊，玉玉脾气好，一定会原谅你的。”董云飞笑嘻嘻地接话道。

明帝瞟了一眼董云飞，接话道：“琼儿不是这种人，云儿莫要冤枉了琼儿。”

江澄看见了心头暗笑，后宫们唠闲嗑的时候笑呵呵地看着、有不良苗头出现立即发声控制局势，陛下倒真是深谙聪明妻主的行事法则。

顾琼看看董云飞，神色微窘地笑了下：“投毒下药，我有那个胆子吗？再说了，陛下经常告诫咱们，可以争宠不可以伤人，一旦伤人立即逐出永不许回宫，我又不是不想在宫里混了。我那些银子啊，说起来花得真有点冤枉，我就雇他们每天观察着看敏君穿什么衣服，抹什么香粉，观察到了立即来告诉我，每告诉一回，我就赏一两银子。”

赵玉泽还没说话，董云飞噗嗤一声就笑了：“琼哥你打听玉玉穿什么衣服做什么？玉玉喜欢的颜色款式你又不见得喜欢，我这一年多就没见你和玉玉穿一样的衣服。”

赵玉泽笑着冲董云飞摇了摇头，董云飞张大了嘴巴道：“琼哥你就为了和玉玉不穿同样的衣服花了八百两也太亏了吧。”

顾琼叹了口气道：“敏君身材比我好太多了，我要和他穿一样的衣服，铁定要被比下去了，这银子只能花不是？”

赵玉泽眨眨眼睛，看着顾琼轻声道：“琼哥，你以后不必花这笔银子了，大凡有咱俩碰到一起的场合，我就派个小侍去告诉你一声。”

顾琼看着赵玉泽，笑得柔和：“敏君你以后也别总派人去我殿里打探我殿里的厨子又做什么新样点心了，以后他们做新样点心的时候，我就让他们多做些，给你送去些。”

赵玉泽拍手笑道：“太好了，以后我就有点心吃了，琼哥你不知道我每次听人跟我说你又给陛下做了什么新样点心，我就恨自己不能去琳琅殿一块吃。我还抱怨过陛下两次，说她只顾自己吃美食，却不给我带。”

热热闹闹地用过早膳，赵玉泽和董云飞陪着顾琼去成衣铺子，薛恺悦留下照应林从，江澄则带着昨个儿从高敬那里要到的两个男儿前往宜雪县的慈幼堂。他之前虽在宜雪县张贴过开慈幼堂的告示，也收缴了不少慈幼银，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笃州慈幼堂的设立，他想去看看这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慈幼堂的情形究竟如何。

他一到慈幼堂前，就见堂前空地上围了好多人，人群中间有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男儿瘦瘦弱弱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女儿身材高大，满脸都是怒意。旁边则有个男儿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尴尬地站着。

他站在人群中围观了一会儿，心头的火气就涌上来了。这一男一女是妻夫，婴儿便是她们的第二个儿子，女人不想养这个儿子，把慈幼堂成立之后，就把儿子送了过来，男儿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儿子生病死了，天天在家里寻死觅活，女人的弟弟看不下去，告诉了真相，男儿就发了疯一般带着妻家的弟弟来接儿子回去，可是女人不同意，说是没把这婴儿溺死就已经是好性儿了，决不能接回家里。

江澄握紧了拳头想要冲上去质问这女人为什么不同意把这可怜的婴儿带回去，然而他知道质问不会有什么用的，毕竟抚养不抚养孩子这样的大事在姚天都是妻主说了算的，男儿把孩子生下来，妻主肯抚养那是恩情，不肯抚养那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姚天四国，对于杀死或是抛弃自己新出生的儿子这样的事从来都不予追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