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还是别说话了，越说越糟糕，江澄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柳笙一张俊脸开始发红，盯着史紫瑶，厉声道：“你要休夫总要有个理由吧？你还把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了？”
江澄听了暗暗一叹，柳相这是自己是正派人，便以为其他人都与她一样正派了。在姚天四国，女儿休弃夫郎都不需要理由的，如果非说有理由那理由也是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能拿到台面说的通常是不贞、妒忌、忤逆妻主、不孝顺岳母岳父、无女、身患恶疾、挑拨离间、偷盗等原由，但实际上因为姚天四国的律法都不禁止女儿休夫，没有任何一国律法为女儿休夫设过限制，无论是在宫廷还是在民间，夫郎被休的原因都是五花八门的，有些是极其微末的，什么烧汤烧不熟、和邻居们多说了几句话、拿银子补贴母家、对前房女儿不好、手脚不勤快、不会做针线这些都能成为休夫的借口。
当年明帝的祖母想要废了元配陆皇后，朝臣们大多不赞成，时任谏议大夫的楚昀的母亲楚霜跑去找当时的右相、髙芷的祖母高天滢，想让高相劝劝皇帝，高相却对楚霜言道：“田舍女多收了三五斗尚且想要换个夫郎，堂堂陛下想要废个后怎么了？”这样的环境下，女子是否休夫就全看个人的道德素养了，素养高的如柳相，夫郎十多年不孕，尚且爱之如宝，素养低的那就说不得了，显然史紫瑶和朱碧成属于后者。
果然史紫瑶冷笑一声道：“世上从来都是女儿说了算，夫郎不合意，女儿想休就休，哪里需要理由？”
朱碧成也跟着讥笑：“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世上有哪条王法规定女儿休夫必得有个理由？都像柳相这么呆板的话，女儿们还怎么快活？我家姐姐前前后后娶了七八回正夫，稍不合心意就休掉，也没听说哪里不合法度了？”
“你，你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家？！”柳笙气得手指发抖。
史紫瑶背着手站在一边，眼睛快飘到天上去了：“柳相别发这么大的火啊，我史家也是有名望的人家，末将岂是不讲理的人？这泼夫善妒又无出，我看在董姨的面子上忍了他三四年，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市井百姓达官贵人为点子针尖大的事休了夫郎的多了去了，我跟她们比，已经够好性的啦。”
这话虽是夸张了些，倒也是实情，想要驳倒她，还真是不容易。柳笙气得嘴唇哆嗦，明帝脸色铁青。
史紫瑶还生怕这件事做不成似的，冲着明帝和柳笙一抱拳：“陛下和柳相若是没别的事的话，末将就告退了，末将身上还疼着呢，得去医帐再睡个回笼觉。董将军若是不嫌累的话，不妨去医帐门口接了令兄回去，我待会儿就派人将休书奉上。”
明帝一拍桌子怒喝道：“史紫瑶你给朕听好了，董云逸贤良淑德，别无过犯，不得休弃，这是圣旨，尔胆敢不遵，便是抗旨！”
史紫瑶听了冲明帝一躬身道：“末将不敢抗旨，陛下口谕不让末将休夫，末将不休他也就是了。只是陛下能管得了末将休不休夫，陛下管不了末将宠不宠他吧？末将以后绝不会再去他房里了，末将今个儿就去娶侧室，娶上一个平夫两个侧夫四个侍夫六个小郎，董云逸他不怕守活寡，他就在我们史家赖着吧，横竖我们史家不少他这一口饭。”
柳笙用手一指史紫瑶，愤然地道：“你也忒无赖了，怎么能够这样阴奉阳违？你这是变相抗旨你知道吗？”
史紫瑶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明明是陛下和柳相以权压人，我活了这么大，还没听说哪个妻主想休了夫郎休不得的，楚尚书那么厉害，岳家思乔妹妹还不是照样休了楚遥？怎得到了我这里，就不准我休楚云逸了？陛下和柳相是要做暴主佞臣么？便是两位要做暴主佞臣，只怕这个理也讲不过去！走遍姚天问一问，到哪都不能不准我休夫！”
明帝气得用手一指史紫瑶，喝道：“你给朕有多远滚多远，朕再不想看到你了！来人，把这两个混账给朕轰出去！”
凌影和董雯听了，立马上前架起史紫瑶和朱碧成，将两个拉出了书房。
把史朱两个轰出去很容易，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很难办，明帝看看柳笙：“朕怎么跟董侯交待？”
柳笙道：“陛下既说了休夫便是抗旨，想来她是不敢即刻休了董公子的，可是董公子日子不好过，这是怕是得给董侯写封书信。”
江澄插话道：“陛下，此事归根结底是姚天四国的律法对女儿休夫毫无限制，微臣斗胆，请求陛下和柳相认真考虑微臣所说的修改律法之事。”
明帝看看柳笙，再看看江澄，叹了口气道：“朕也觉得律法有必要修了，弦歌以为呢？”
柳笙揉揉眉头：“陛下知道的，臣一向主张善待男儿，澄之提议修改律法，臣又怎么会不乐意呢？只是修法谈何容易，陛下听方才这两个混账的口气，不修法她们对澄之已经很有意见了，一旦修了法度，还不得把澄之生吞活剥了啊？”
明帝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陛下，微臣董雯可以进来吗？”董雯在门外朗声求见。
“进来。”
“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董雯抱拳行礼。
“讲。”
“陛下，微臣请求陛下将姚天律法中允许女儿无理由休夫这一条给废止了，这样的律法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董雯一双圆圆的眼睛中全是怒火。
“子雨坐。”明帝一挥手指指一旁的椅子，又看向江澄道：“澄之也坐。”
明帝看了看董雯，开诚布公地道：“修改律法这件事，澄之之前跟朕提过了，朕此前还以为澄之有些操之过急了，今日看来这律法不修不行了。可是修法有风险，没有足够多的支持者，修法不成必被反噬，此事由澄之提议，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未来如何，朕都不会把澄之推出去塞责。”
“那是，事情不成就把澄哥推出去塞责，这怎么说得过去嘛？”董雯率直地应道。
“没人可以塞责，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成了。咱们的力量一定要比守旧者大得多才行。”柳笙开始屈指算：“文官中，我是不必说，阿淳、鸣鸾也必是站在陛下这边的，礼部在澄之手上，六部中我们有三部。楚昀虽然守旧，可自从楚遥的事，她也多少受了触动，再许她些好处，未必不赞成咱们。”
“岳卿最固执，钱卿也固执，但钱卿有四个儿子，如今口气已经不像之前全然偏袒女儿了。所以六部有五部都是站在咱们这边的。”明帝跟着柳笙数指头，眉头渐渐开展。
“七寺里面，语陌不必说，阿征也没问题，叶大人有些麻烦。”江澄谨慎地发言。
“叶衡那边让那个齐苗去劝她，她相当宠齐苗，便是不赞成咱们，谅来也不会当场反对。”柳笙及时地出主意。
“梁相呢？她老人家会答应吗？”董雯看着明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梁相想让澄之接她的衣钵，澄之提议的事，她都不会反对的。”明帝答得坦率。
“这么说来，咱们胜算很大啊，朝堂上几乎只有岳大人会持反对意见了。”董雯十分惊喜地道。
“此事的成败在武将身上，武将中朕有把握的只有子雨、阿瑛、小琪、小吟，便连小诵，朕都不确定她的心思，李蔚、夏离那几个想来是不反对的，但都是孤寒女儿，人微言轻，起得作用有限。”明帝冷静地分析道。
“徐婉将军为人正派应该不会反对的。”江澄插话道。
“阿婉算一个，其他人呢？余彤、黄一笛、段名扬呢？舒妩呢？陆杨呢？朕必得有相当的把握才能做此事，所以朕想让子雨帮朕做件事。”
“陛下请吩咐，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董雯立即站了起来，抱拳行礼。
“你今个儿下午就出发，带上董公子去荥阳大营见董侯，把这史紫瑶和朱碧成怎样无礼给董侯讲一遍，而后就留在大营，跟余黄舒陆几位将军多多接触，私下里探探她们的口风，倘若朕要修法，她们是反对呢还是沉默？”明帝话说得平和，但是语气里的坚定却让人想要依赖，江澄直直地看着明帝，暗道自己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
“陛下的意思一定要家兄与这史紫瑶仳离吗？”董雯犹豫了一下，但仍是问了出来。
“朕并想做拆人姻缘的恶人，但看这情形，董公子日后在史家过不了太平日子。当然朕不干涉，一切看董公子和董侯的意思。朕想要修改律法本就是为了男儿着想，不能反过来将男儿的婚事当成修法的契机。”明帝话说得坦荡。
“微臣明白了，微臣谢陛下体谅。”董雯抱拳离开。
“银子是最好的说辞，弦歌和澄之，跟朕一起盘算下怎么给将士们发薪水吧。”明帝微笑着发话。
“陛下还没用早膳吧，不如先去用了早膳再来？”柳笙体贴地劝道。
“陛下，笃州知州求见圣驾。”凌影在门外高声通禀。
“弦歌，你方才说要见见这位罗知州，她这就来了，见还是不见？”明帝看向柳笙，眸子中的怒气又在隐隐上升。
“当然要见了，只是耽搁陛下用早膳了。”柳笙莞儿一笑。
“朕懒得理她，弦歌也别跟她多啰嗦。”明帝说完冲江澄道：“澄之随朕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