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答道:“微臣曾听高敬和尔雅小王子两个谈论过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女儿,听他俩的意思都想嫁个一心一意的女儿,是不肯与人共侍妻主的。”
明帝听了脸色就是一沉,冷声责问道:“卿果然和高敬交好,那高敬有婚约在身,却与夏离不清不楚,这事卿也是知道的了?”
他听了便知自己刚才答错话了,不知下午夏离是怎么回复明帝的,如今自己平白扯出高敬来,岂不是自己往上撞呢?
他越发恭敬地答道:“微臣和高敬谈不上要好,但高敬人极为聪明,打起仗来也颇为忠勇,微臣自是欣赏他的,他和夏离的事,微臣有所耳闻,却不是很清楚,毕竟微臣另有公务,并不住在军营里,对年轻男儿的事不能备细知晓的。”
他自觉这话算是无可挑剔了,哪知明帝听了冷笑了一声,斥责道:“不是很要好,知道的不清楚,卿倒会推卸责任,那夏离可是跟朕讲,高敬跟她说卿会支持他退婚的。凰朝律法,男儿退婚是要被笞责的,忆月皇妹若像楚霄那般不肖也就罢了,可忆月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卿是不是过分了些啊?”
他暗暗叫苦,他从未跟高敬说过支持高敬退婚的话,可夏离想来也不敢当着明帝的面胡乱捏造,这多半是高敬把他扯出来安慰夏离的,可他此刻若是否认,那高敬这婚约还能退得了吗?没办法,他硬着头皮道:“陛下,忆月王女的确不曾做错什么,可这世上的女男之事都讲究个两情相悦,女儿家可能在婚前相不中男儿,男儿家也可能在婚前相不中女儿啊,四国律法都只准女儿家退婚,不准男儿家退婚,实在是有失公平了些。”
明帝听了,“啪”得一拍书案,责备道:“什么叫有失公平,这世上天尊地卑,女尊男卑,婚姻大事做主的只能是女儿。”
他听了便噤声不言了,明帝都把女尊男卑提出来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明帝却继续问道:“卿以为男儿家不能退婚有失公平,那卿认为怎样才算公平,修改律法准许男儿退婚,准许男儿娶上三房五房的妻子,甚至准许男儿责打女儿才叫公平吗?”
他知道眼下不是谈修改律法的好时机,可是明帝已经提出来,还提得如此荒谬,他若沉默,便是让明帝将误会当做事实,当下再次躬身施礼道:“陛下,微臣是想过等天下一统了,就劝陛下修改户婚法,可是微臣只是想让姚天男儿们过得不那么悲苦,并不是想要让男儿们凌驾在女儿之上,准许男儿们娶多个妻子、准许男儿们责打女儿,这些事微臣从未想过。”
明帝听了却是睁大了眼睛道:“卿还真想过修改户婚法啊?卿可真是肆无忌惮!看来是朕平日里太纵容卿了,纵得卿不分尊卑,不知上下,胆大妄为!”
他皱眉,抗声道:“陛下平日里确实纵容微臣,可是微臣并不敢不分尊卑胆大妄为,微臣想要修改户婚法也只是想让姚天男儿过得自在些,微臣不认为这叫肆无忌惮!”
明帝一幅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责问道:“祖宗朝留下来的户婚法度,何等神圣何等庄严,卿居然意图修改,这还不叫肆无忌惮?”
“微臣才疏学浅,以为这是不平则鸣!”
“你,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顶撞朕了!”明帝用一根纤纤玉指指着他,然而玉指发抖,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微臣不敢,陛下息怒!”他生怕明帝气坏了身子,忙躬身赔礼。
“不敢,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吗?!琼儿刚出了事,你就拉着他开铺子,且不说他能不能出宫,单说开铺子一事,你不知道男儿家不能买田置产吗?还是你想把男儿家不能置私产这一条也给修改了?”明帝似乎缓过来了,厉声斥责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肃。
他知道明帝眼下怒火正炽,实在不应继续谈论修法之事,可若是就此让步,那便是承认了修法是胆大妄为,以后再想跟明帝谈修法就难上加难了,当下正色道:“陛下息怒,怡卿死里逃生,微臣也心疼得很,可是微臣以为这与开铺子是两回事,至于男儿家不能买田置产,陛下所言无误,微臣以为这条律法着实没有道理,男儿们为国为家贡献良多,凭什么家中财产都由女儿做主,男儿家没有一丝一缕一砖一瓦,只能仰人鼻息?”
“你,你还想修改哪一条?今个儿索性全讲了,让朕瞧瞧,这一年多的功夫,朕宠出了个什么样的混账!”
自己已经被当做混账了吗?他心头苦涩,却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再继续下去,自己今日怕是要被重罚了。
“陛下在气头上,微臣便是全讲了,陛下也听不进去,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没用晚膳吧?怡卿还在正院等着陛下呢,陛下请移驾去用膳吧。”
“朕气都气饱了,还用得着用晚膳?”
“微臣罪该万死,不过微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陛下玉体关系姚天未来,还请善自珍摄。”
明帝却并不移驾,也不再开口,只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初始还敢看明帝一眼,此时心中越来越怕,强自支撑着,才没有说出服软的话。
明帝盯着他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从书案后走了出来,站在距他一尺远的位置,声音缥缈地问道:“澄之,朕的恩宠、修改律法、丞相之位,三样只能选一样,卿选哪一个?”
他大为吃惊,陛下的恩宠和修改律法他都明白,可是丞相之位是什么意思,陛下准备让自己做丞相吗?这怎么可能?凰朝还没有男子做丞相的先例。
他这么犹豫了一瞬,便听明帝语带哀伤地问他:“很难选是么?朕的恩宠跟修改律法和丞相之位相比,微不足道是么?”
原来陛下想让自己选恩宠,他知道这是最佳的选择,于明帝于他而言,都是最佳的选择,有了恩宠,慢慢地吹枕头风,其他两样还愁得不到么?可是靠恩宠得到的理想还是理想么?这一年多来,她对他器重信任,袒护包容,他又怎能忍心骗她呢?
他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给明帝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方才道:“微臣万死,怕是要辜负圣恩了。陛下宫中美人如云,没有微臣,自有别的君卿陪侍圣驾,陛下的朝堂人才济济,没有微臣,自有别的官员接任相位,可是举目姚天,能主持修改户婚法的怕是只有微臣了,微臣责无旁贷,也当仁不让,微臣斗胆,选修改户婚法。”
明帝一拂袖子愤然离去,快要出门的时候对他言道:“你给朕跪着反省,没朕的话不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