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把顾琼放好,转头就看向他,吩咐道:“澄之也坐上来吧,车子够大,坐得了你们两个。”
江澄连忙摇头,将手中的马鞭子往上举了举,明帝似是思索了一瞬,但终究没反对,从侍卫的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明帝打马走在马车的前面,她前面是十六个骑马执槍的亲军校尉,江澄和董雯两个驱马跟在马车后面,他们俩后面又是十六个骑马的亲军校尉。董雯边走边小声感叹道:“陛下当真宠爱怡卿呢,这出门的阵仗,赶得上皇后了。”
江澄白了董雯一眼,低声道:“这样的宠爱给你,你要不要?”
“哎?澄哥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女儿。”董雯连忙反对。
“若你是男儿,你就想每走一步都被人抱着么?”他小声询问,他想知道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还是明帝的做法的确不妥当。
“澄哥你说笑呢,我有脚有腿干嘛让人抱着走路?”董雯说到这里,声音便戛然而止。江澄无奈叹气,心里把玄武和白虎的杀手又狠狠地骂了一遍。
马车到了郡衙门前,明帝一挥手,马车随着明帝直接进了大门,天子可以骑马入门,臣下是没这个特权的,江澄翻身下马,自有守门的小兵接过马鞭,他站在大门前,想等董雯收了兵一起进去,哪知董雯一拍手,原本值岗放哨的士兵全部转了个身,迈着整齐的步子开始往外走,他忙上前一步问道:“你们要去哪啊?”
“不是我去哪,是她们去哪,方才陛下吩咐说派五百名士兵守卫医帐。”董雯向他摊摊手,表示自己身不由己。
他烦恼地摸摸鼻子,心里把白虎石丽锟和玄武高敞各自狠狠地骂了一遍。
担心明帝还会有什么别的出格的举动,他回衙后便悄然尾随着明帝,明帝抱着顾琼回正院,他就跟着回正院,明帝用膳,他就跟着用膳,明帝从正院去了书房,他就跟着去书房,横竖以他现在的身份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了的,侍卫们看到他都跟没看到一样,一不通报二不惊喊三不赶他走。果然跟到书房是有必要的,他在书房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见到了前来谒见圣驾的萧忆月。
他想嘱咐萧忆月别把责任推到高敬身上,奈何萧忆月目不斜视,他怕明帝听见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好看着萧忆月掀开门帘进了书房。他忙挪到窗前侧耳细听,可恨这个书房的墙壁有近三尺厚,隔音极好,里面人的对话他只能听个大概。仿佛是明帝先跟萧忆月闲谈了两句家常,紧接着就开始责问萧忆月为何要退掉高家亲事?萧忆月不知答了两句什么,明帝便开始动怒,似乎是责备萧忆月狠心薄情,捧高踩低,背信弃义。萧忆月似乎给自己辩解了两句,明帝便激动起来,开始高声责骂萧忆月身为萧家王女,一天到晚只知风花雪月,全然不懂为主上分忧,又说那高家虽是不如之前荣耀,但毕竟树大根深,门客书吏众多,高敬又为国出力,攻城略地贡献甚多,她是断然不准萧忆月欺负高敬的。萧忆月大概是被逼急了,就开始讲高敬另有心上人,她不退婚,高敬也不会嫁给她的。明帝自然是不信的,责备萧忆月自己风流还敢诬蔑人家男孩子,当真是欠打,书房里一阵噼里啪啦,或许是怕被揍,萧忆月就把夏离给供出来了。
他听见明帝吩咐侍卫去传夏离来对证,便迈步往院门口走,想要赶在夏离见驾之前嘱咐两句,才走到书房所在的跨院门外,便见一个男儿小跑着来找他:“景卿主子,您在这儿啊,让奴家好找。”
他忙问什么事,这男儿道:“怡卿主子有事找您。”
他想待会儿再去,然而这男儿眼巴巴地看着他说是已经找了他好大一会儿了,怡卿主子都要等急了。他最见不得别人哀求他,也担心顾琼有急事,当下快步去见顾琼。
顾琼倒没什么急事,怡卿殿下似乎没有意识到今日的情形有何不对,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细谈如何开铺子,他看着怡卿手中写好的开铺要点,暗暗惊讶顾琼做事的雷厉风行。顾琼却道:“你我过年前必是要回京的,咱们真想做这件事,最好是这两天就把铺子开起来。”他听顾琼这么一说,便想起这开铺子的事他还没去找笃州知州商量过,他要和顾琼合伙开铺,自然是先在笃州开上一间最为便利,当下便决定去找笃州知州商量此事,顾琼一听也催促他道:“做生意的讲究商机,商机已现就万万不能错过,景卿快去吧。”
有之前与罗幻蝶商量的经验,他原以为这笃州知州很容易就会答应他,哪知这位同样姓罗的知州却与罗幻蝶的行事大为不同。
“江大人,我凰朝律法,男儿不得蓄私产,不得开商铺,大人虽有朝职在身,终究是后宫之人,没有陛下的旨意,是不能开铺子的,恕下官不能给大人办理这开铺的手续。”他看着这位年过五旬却面皮白净得像三十来岁女子的罗知州,知道遇见了个行事保守的。他想了想,努力争取道:“由官家出银两开官铺官坊,让曾经做过奴侍的男儿到官铺里官坊里做工,这一条在下之前上奏过陛下的,陛下当时是同意了的。”
然而这罗知州听了却摇头道:“江大人,您上没上报过陛下,下官不得而知,下官只知道陛下下旨让各州开慈幼堂,那圣旨上可没说成衣铺子的事,大人您要是有银子啊,不妨往这慈幼堂里多投些,您要是非要开这成衣铺子,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嘿,他还想据理力争,却见这罗知州一摇折扇,对他言道:“冬日里天黑得早,大人您一个男儿家,还是早早地回衙门去伺候陛下吧,来人,送客。”
他气得要死,然而男子不得置私产却是凰朝户婚法中规定得明明白白的,眼下户婚法未曾修改,他着实没有资格指责这罗知州故意为难他。可是就此罢手也不是他的性格,他想了想,骑了马去见宜雪县令谢薇。
谢薇倒是个大胆的,同意由宜雪县衙门出面开官铺,让他把银子注在这官铺中,可是他却犹豫了,这银子一注进去,铺子倒是很快就能开起来,可是这利润也都归宜雪县衙门了,便是谢薇是个有良心的,不昧他的本钱,他和顾琼也只能悄悄地得些利银,这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是能够推而行之的做法,毕竟不是每个县里都有这么一个谢薇。
跟谢薇说他再斟酌一下,他便告辞回了衙门。
才到郡衙大门口,他便看到一顶软轿从郡衙大门向街上走去,轿子前后的仪仗上分明是四个大字“笃州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