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地看向明帝,不解地问道:“陛下指的什么?”
明帝冲他招手:“到朕这边坐。”
他听话地又向前走了几步,侍立在坐榻一侧。明帝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抬眼看着他,语气温和又小心地问道:“卿以前经常被迫在酒宴上敬酒或者陪酒吗?”
“这是谁把颜公子那晚被喊去赴宴的事告诉陛下了?”他霎时领悟明帝所说的他受了气是指什么了。
“今晚宴席上几个年轻的将军无意中提到的,朕这才知道卿受气了。”明帝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教训了乖张痞女的快意,他猜测明帝也没能将舒妩和朱碧成怎么样,本来嘛,事过境迁,今日朱碧成和舒妩又都是上战场迎敌的将军,虽然朱碧成三两下就被敌人收拾了,但战败的将军也是将军不是?倘若明帝再为了那晚的事责罚舒朱二人,就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但看明帝的脸色颇有些懊丧,他大胆地推测明帝或许是因为不能果断肃清军营中这种不良风气而郁闷。他想了想柔声哄道:“举大事者不责细故,有远图者不拘小节,舒将军、朱将军只是行为失当却并没有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伤了将军们的颜面,等过上一阵子让徐尚书定条军规,军营中一律不准召男儿侍酒,这事就算过去了。”
“朕今日已经在酒宴上宣布了这条规矩,翌日阿淳就会颁布三军。”明帝放开了他的手,伸展两条玉臂轻轻环住他的腰,并用脸颊有意无意地蹭他的腰腹。仿佛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腰腹上,小腹处迅速灼烧了起来,这热度又随着小腹传向四肢百骸,他平缓了下呼吸,低声问道:“陛下既已颁布了规矩,怎得还这么不开心呢?”
明帝闻言抬头,容色惊人的玉颜上是显而易见的惆怅:“朕护不住卿又无法惩戒欺负了卿的人,朕怎么想都觉得是朕无用,若是朕像先帝那般厉害,她们怎么敢欺负朕的人?”他听了心下颇为不忍,忙低声安抚道:“臣侍既有前朝的官职又有后宫的位分,区区一个舒妩一个朱碧成怎么敢欺负臣侍呢?借她们十个八个胆子她们也不敢的,是臣侍护颜可心和定儿心切,自己倒的酒,不是她们强迫臣侍的。”
明帝继续用脸颊蹭他的腰腹,片刻后方才闷闷地道:“卿酒量不好,都没怎么陪朕饮过酒呢,这个舒妩和朱碧成也太可恶了,朕越想越气。”明帝的语气没了平日里的强大与冷静,倒有几分说不出的娇弱与可爱,他看得心头一荡,只觉小腹处的热流向四肢蔓延地更快了些,他的手心开始冒汗,呼吸开始不稳。明帝似乎察觉了,有些疑惑地看看他。
他努力收摄心神,却觉怎样收摄这心神都呆在明帝身上不肯离开了,臻首蛾眉皓齿朱唇琼鼻美目雪肤玉颈,无一不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只觉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飞快地在明帝光洁的额头上啄了一下。未等明帝有所反应,他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多半是董云飞回来了,他心头一急,用力推开了明帝,双脚向后一跃,跃出了三尺多远。
不知是生气他主动出击,还是生气他推开了自己,明帝脸上很有些愠色,他连忙冲明帝使眼色,董云飞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边了。明帝顺着他的眼色看向门口,迅速调整了表情端正了坐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见状也连忙调整呼吸,等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气进来的董云飞眨着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向他打招呼时,他的呼吸已经平稳如常了。微笑着跟年轻的董昭仪颔首致意,他便识趣地向明帝行礼离开。
次日明帝携大军再次前往雁集关对阵,他留在城中与罗幻蝶一起操持给曾经的奴侍男儿聘请教习和成立慈幼堂的事。罗幻蝶一见了他便感慨这慈幼堂的银子不好收取,她派衙役挨家挨户上门,但肯缴纳银子的寥寥无几,目前交了银子的还都是原本家中只有一个两个奴侍的小门小户的人家,那些之前家中有十几个、几十个奴侍的大户人家压根儿不肯出银子,只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上门的衙役,那些衙役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便不再催促那些大户,甚至反过来劝罗幻蝶既往不咎。
“大人,这事怎么办啊?若是属下派衙役去强收,也不是收不上来,可咱们这笔银子终究没有朝廷的公文,万一这些士绅上告到大理寺,这银子依旧收不上来不说,坊间的议论怕是对大人不利啊。”罗幻蝶秀美的眉毛蹙成了八字,在书房中走来走去。
“这笔银子的确没有朝廷的公文,可开办慈幼堂是陛下已经下了圣旨的,你这么着,在大街上张贴公告,就说开慈幼堂缺银子,请民众们慷慨解囊,凡捐银一两以上者,名字都镌刻在慈幼堂的院墙上,日后朝廷再有何孝女、义女、贞夫、耆老之类的褒扬旌赏,名额都给捐了慈幼银子的人家,县里乡里有宴饮之事,这负责主持的乡绅也从这些人家中选拔。”他思考了一阵子,迅速拿出了主意。
“行,属下这就让人去办。”罗幻蝶直接当着他的面喊了几个书办过来,又命人备好笔墨纸砚,开始动笔写告示。他知道罗幻蝶乃是顾璟那一榜的进士,文笔上佳,当下微笑着站在一旁,只见罗幻蝶笔走龙蛇,半盏茶的功夫就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告示,命这些书办们把告示誊抄多份,待书吏们誊抄完毕,罗幻蝶又命人喊了七八个衙役过来,吩咐衙役将这告示张贴于闹市通衢以及人烟稠密的村镇口。
等书吏衙役们退去,他看了看罗幻蝶,试探着问道:“罗大人今个儿有烦心的事?”若是心中毫无烦扰,凭罗幻蝶的才情断不会连这点子事都想不出来如何应对。罗幻蝶重新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把双手捂住脸,过了那么一瞬,方才幽幽地道:“昨晚有客人从京城来,言道娇桃有身孕了。”
他听了也无语了半晌,终究只能枯燥地安慰:“他有了身孕终究是件好事,比他过得不好,你牵肠挂肚却又无可奈何好太多吧?”
“我也为他欢喜,可是想到从此后他便与我再无瓜葛,心中终究有些痛。”罗幻蝶神情迷惘,看得出仍陷在这场爱恋中没有得到解脱。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这样子美好的男孩子罗大人遇到过并且喜欢过,这便够了,至于结局如何,自有天意,不是你我凡人能够决定得了的。”他安慰不了罗幻蝶,只好说一番人人都知道的大道理,虽然这道理听起来是那么的空洞乏力。
罗幻蝶苦笑了一下:“大人放心吧,属下烦恼个两天也就好了,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公事的,只是,哎,属下还是再在边境呆上几个月吧。”
在安州衙门用过了午饭出来,才刚刚未初,他便前往军需营。刚在军需营坐下,便见到两个营兵在营门处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沈大人说让集齐了人去荀家庄。”
他连忙喊住:“怎么回事?”
士兵们一看是他,便躬身施礼,其中一个答道:“沈大人今天去荀家庄买家禽,那庄主非说没有家禽,昨个儿买猪的时候属下亲眼见到她庄子上还有上百只鸡鸭呢,今个儿就说没有了,这谁能信啊?沈大人跟那庄主争执了起来,那庄主态度恶劣,沈大人让小的回来点起了人马去争个是非曲直。”
他听了琢磨道,军需营一共也就二三百士兵,这些士兵日常就是采买东西烧火做饭,大多没什么战斗力,这荀庄主既然态度坚决,必是有点实力的,这二三百人怕是不济事,可是城中大队人马都被明帝带去雁集关了,少量留守兵马要守卫帅府是不能调派的,便是军需营的士兵也要留一部分守卫仓库,怎么办呢?他忽然灵机一动,对这个士兵道:“你去点一百人,两刻钟后出发。”又命人喊来正在做杂活的颜可心:“你带两个士兵,拿着我的官牌去见骑射营新军的校尉,让他派一千男儿跟着咱们。”
不得不说这些新军行动力相当强悍,两刻钟后新军便整整齐齐地前来军需营与他汇合,半个时辰后他们便行走在距离荀家庄二十里的官道上。又过了一刻钟,他们离荀家庄便只有五里地了,为首的小校上前请示:“大人咱们是庄子前门一拥而上,还是把庄子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