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卿刚才怎么了？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见御帐中有人在压着声音喝骂，他冲明帝努努嘴，明帝低声道：“好像是悦儿，朕去瞧瞧。”明帝说着便抬腿往外走，他忙跟了上去。

御帐门首站了三个侍儿，江澄一看便认出来了，他的秀儿、颖儿，赵玉泽的和光，明帝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没说话，他忙跟着明帝继续向里走。明帝走到屏风处，就止住了脚步，他连忙跟着收脚。

内帐中不仅有薛恺悦，还有赵玉泽。薛恺悦看上去气极了，指着同光低声道：“我看你平日里也是个头脑清楚的，怎么这么糊涂？竟敢打着我的名号来献媚？这要是传出去，别人笑我拿侍儿邀宠不说，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同光跪在御榻前的地上，衣衫半敞，露出胸前一片玉石般美好的肌肤，面对薛恺悦的指责，抗声道：“奴才怎么不能做人了？奴才不过是服侍了陛下，陛下都没嫌弃奴才服侍的不好，英君殿下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江澄见这情形就吃了一惊，男儿家的名节何等重要，这同光看来是要一不做二不休了。

赵玉泽低声道：“陛下不嫌弃你服侍的不好，刚才就不会躲出去了，你别痴心妄想了，以为服侍了陛下就能成为宫里的主子，那是不可能的事，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吩咐过了，十年之内，新人即便侍寝也不得存档。”

那同光听了朗声道：“不能存档不过是不得晋封，有了凤胎也不准生下来，可是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让我继续服侍陛下，有没有名分，能不能生儿育女我都不在乎。我从小爱慕陛下，总盼着有一天进宫给陛下做御侍，可惜陛下不肯选新，我母亲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光禄寺少卿，陛下自然不会想要她的儿子进宫做御侍，好不容易郑岚郑大人看上了我，说要把我推荐给陛下，陛下又把郑大人免职了，我没法子，在家里哭了两个月，七月里听说英君的侍儿出嫁了，我就去求了我堂姐，堂姐帮我打点了内侍省欧阳大人，我这才顶了和欢的位置。为了能跟陛下在一起，我费了多少心思啊，有没有名分有什么要紧？”

江澄听了很吃了一惊，低声对明帝道：“光禄寺少卿也姓叶，跟叶衡大人家有什么关系吗？”明帝低声道：“叶衡的堂姨。”

薛恺悦皱眉道：“你倒是痴情，可是陛下凭什么要因为你落下薄幸的名声？”

那同光挑衅地笑道：“哪个帝王不薄幸，陛下要想不落薄幸的名声啊，那就给奴家个名分啊，奴家也是出身名门，给陛下做个御侍，哪里做不了啦？奴家也不贪心，陛下封个贵人才人什么的，奴家都乐意。”

明帝听到这里，似乎实在听不下去了，迈步进入帐中道：“你乐意，朕可不乐意，你把衣服穿好，朕可没怎么着你，别让人误会朕。”

“陛下没怎么奴才，那奴才来了一趟御帐，怎么就不是完璧了呢？”同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明帝，娇声细语。

江澄听得皱眉，这同光真是豁出去了啊，这样自己给自己泼污水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薛恺悦和赵玉泽互相看了看，赵玉泽低声道：“陛下都说没宠幸你了，你别胡说八道诬赖陛下。”

明帝冷声道：“敢诬赖朕，你不想活了？朕看在你是英君侍儿的份上，饶你一命，赶紧随了英君离了朕这里，不然的话朕这就让人把你推出去斩了。”

“陛下是圣德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斩后宫君卿近身服侍的侍儿，何况刚才秦侯与徐尚书都看见奴才给陛下揉肩了。”同光毫不畏惧地看着明帝，话说得越发大胆。

“不能公开斩，朕还不能悄悄杀吗？把人给朕拖走，朕还没被人要挟过呢。”明帝咬牙道。

薛恺悦立即吩咐侍儿们把这同光拖去侍儿帐篷中，而后给明帝行礼道：“陛下，这同光私自前来，臣侍并不知情。”

明帝扶起来薛恺悦，柔声道：“朕就知道悦儿为人最是正派，不会做这样的事。”

拖走很容易，怎么处置却比较麻烦。既不能损明帝的圣誉，又不能让薛恺悦担责，太过于心狠手辣的事，明帝和他们都不忍为，几个人商量了半晌，明帝方才决定把这同光赏赐给马艺丹做个侍夫。

江澄吃了一惊，马艺丹可是正六品的昭武将军，虽然年纪大了点，已经年过四旬了，可毕竟是将军，比起之前赵玉泽身边的那些被遣去给边远州县的军士为夫郎的侍儿当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呢。赵玉泽看看明帝，不满地道：“陛下，这同光做错了事，还能嫁给马将军做侍夫，这对其他安分守己的侍儿公平吗？”

明帝摇头道：“是不公平，不过朕倒不是怜香惜玉，实在是这同光容貌出挑，脑筋够用，又有家世，朕不能浪费了。昨个儿语陌报说，石丽锟派人把马艺丹的夫郎从白虎边境抓回了白虎旧都，拿她夫郎威胁马艺丹反水，朕得给马艺丹送一个年轻的过去才能稳住她的心啊。朕原本还没想好把谁赐给马艺丹，今儿这同光正好撞上来了。论家世论容貌这同光也都配得上马艺丹。这事就这么着吧，江卿明晚在军中简单操办下这同光和马艺丹的婚礼。”

江澄低声道：“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已非完璧，这赐给马艺丹，会不会让马艺丹反感啊？”

“澄之忒老实，他说不是你就信啦？朕的眼睛不会出错的，他绝对是，澄之不放心，天亮了去找个验身衙役来，一验便知。”明帝十分自信地一笑。

“那他刚才还敢这么要挟陛下？他不怕陛下派人验身，他得个诬蔑天子的罪名啊。”江澄简直不敢相信，诬蔑天子可是死罪，这同光也太不怕死了吧。

“他不过是自恃貌美，又赌朕对他总有几分怜惜之意，不忍心真个杀他。”明帝淡然道。

“陛下看来是真的怜惜他呢。”赵玉泽幽幽地道。

“一个世家公子为了见朕，跑到宫里做服侍人的侍儿，为了留在朕身边，不惜冒着杀头的罪名自荐枕席，朕纵然不喜欢他，也不能不有几分感动啊。”明帝答得坦荡。

江澄听得暗叹，陛下终究是个心软的多情帝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