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之后,他拿起铜镜一看,甚是满意,艾绿色锦缎上暗绣着数朵山茶花,陛下认可的颜色配上他喜欢的花朵,怡卿做事当真是周到。
出门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乔儿给他找出了一把绿色的荷叶伞,他自己打伞前往琳琅殿。
琳琅殿已经掌了灯,四座高擎的千叶莲烛台上各有十余根红色的蜡烛把不大的琳琅殿照得如同白昼。明帝独坐在右边宝座上,左边的宝座则空着,顾琼坐在宝座下面的一张椅子上,手上抱着长乐皇子。他先上前给明帝施礼,明帝含笑问道:“这身衣服是新做的?”
他点头:“正是怡卿让人给臣侍新做的三件里面的一件,上面绣的是臣侍喜欢的山茶花呢,让怡卿费心了。”
顾琼蔼然一笑:“分内之事,景卿不必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笑,问道:“不知怡卿找我来有什么话吩咐?”
明帝接话道:“江卿且坐下说话。”他闻言坐在了顾琼肩下。才一坐下,长乐小皇子就“咿咿呀呀”了起来,他忍不住看了过去,见这孩子又吃胖了一圈,那肉嘟嘟的小脸一只手已经罩不住了,一双眼睛乌黑溜圆,正在忽闪忽闪地看着他。顾琼见状就笑了:“这孩子是个人来疯,谁来了就要谁抱,这是要景卿抱呢。”
他闻言微笑:“这孩子也太乖了啊。”小长乐再次“咿咿呀呀”起来,顾琼笑着道:“景卿抱抱他看看?”他闻言犹豫了下,他可没抱过小孩子,不大会用力,刚要抬头看明帝,对着小孩子那纯真到憨厚的眼神又觉自己心思太重,便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长乐给接了过来,再慢慢地放在胳膊上。一抱过来,小长乐果然就不“咿咿呀呀”了,只盯着他看。他甚觉有趣,低头逗小长乐道:“长乐乖,你的封号是长乐,小名叫什么啊?你不知道什么是小名啊?小名就是长辈才能够喊的名字啊。”
顾琼在一旁接话道:“小名就叫乐乐。”哎,这也太简便了吧?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明帝,明帝笑道:“名字还没起呢,皇子们的名字得一起排行,澜儿和琼儿两个商量个没完没了,到现在都没定下来,索性等孩子们大了再起名字吧。”他闻言会心一笑,继续低头逗小长乐:“乐乐好乖,不哭不闹,真是个好宝宝,长大了一定好漂亮,叔叔好喜欢啊。”小长乐望着他,忽然就咧嘴笑了。他看得心头爱极了,正要再说个什么逗一下长乐,却听明帝道:“澄之,军需上可还缺什么吗?”
他注意力全在长乐身上,不大耐烦回答这样的军政问题,快速答道:“不缺什么了陛下。”说完继续逗长乐:“乐乐乖,再给叔叔笑笑。”
却听明帝又问道:“澄之你再想想,大军的东西都齐全了?兵器啊帐篷啊铠甲啊都不缺?”
他闻言一惊,陛下这话什么意思,一时猜不透,便抬起头老实答道:“兵器那些都够的,就是玄武和白虎那边比咱们凰朝冷啊,咱们的军士每人只有一条被子,恐怕扛不住啊。”
明帝点头,问道:“一条被子需要多少银子?”
他继续低头看长乐,不甚在意地答道:“至少要三百文。”
明帝继续问:“三百文就够了?丝絮都要五十文一斤了吧?再加上被里被面,三百文怎么够?”
他仍不大明白明帝要做什么,可是看着小长乐呆呆地望着他的纯真笑脸,就只想有什么说什么,当下坦诚答道:“若是用锦缎面绫绸里,那至少得五百文,可是行军打仗哪能这么讲究,再说锦缎面最容易挂丝了,军用被褥只需布面布里就行,三百文能够填五六斤丝絮呢。”
明帝点头,看向顾琼道:“就让她们按这个标准做吧。”
顾琼一笑:“女儿们用布面布里吧,男儿们可不能用这个,那都是花朵一般娇嫩的人呢,男儿们都用缎面绫里吧。”
他听得大为疑惑,抬头看向明帝,明帝温和一笑:“顾家三房想要为朝廷分忧,让朕准她们分担一样军需。既是正好缺被褥,便让顾家去做吧。”
怪不得陛下今日朝堂上那般祥和,原来是已经和顾琼商量好要扎顾家一笔。他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二十五万条被褥按陛下所说的标准,需要七万九千两银子,但顾家自己做,成本会降低不少,估计不到七万两甚至是六万多就能解决问题,由顾家三房一起承担,每家两万多点,对富甲一方的顾家来说不算什么,陛下既出了气又解决了军需,顾家没损伤根本就挽回了在凰朝的形象,倒也是件双方都受益的事。可是这笔军需值多少银子是一回事,这么多被褥顾家什么时候才能做得完呢?他连忙道:“顾家为国解囊,不愧懿亲身份,微臣感佩五内,只是凰朝共有三十一万士兵,除去六万水军,剩余人马都有可能征战白虎和玄武,这二十五万条被褥顾家三房人手再充足也做不完吧?”
顾琼一笑:“这个无妨,顾家三房共有二十几个机织房,每个机织房都有一二百人,布面被褥好做,每人一天至少可做一条,一个月内可做十五万条,剩余的十万由顾家出银子交给沈家机房做,沈家也有二十来个机织房,绍州的锦绣更是天下无双,男儿们的两万条都交给她们做。”
他闻言忙道:“男儿们的被褥今个儿英君跟我说要出银子做呢,这两万条还是由我跟英君出银子吧。”
顾琼爽利一笑:“你们俩就别抢了,你俩都是不宽裕的,这会子拿了银子出来,回头过得窘迫了,损的都是陛下的面子,这不成。”
他听了也就不再坚持,却听明帝又问道:“除了被子,兵士们还缺什么吗?缺的话让沈家一起做了。”
他听得吃惊,陛下这是扎完了顾家扎沈家么?这也要雨露均沾么?可是明帝眼光灼灼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答案,他想了想只得道:“别的也不缺什么了,冬装都已经做了,如果沈家的机房织工够的话,不妨给兵士们做个帽子或是厚头巾,玄武和白虎的雪天很冷的,头上没东西的话耳朵都能给冻掉。不过帽子头巾也不能太厚,太厚了士兵们听不见长官的传唤,战场上也危险。”
他说完就开始默默计算,京城东市帽子店里面一个冬天的帽子得个三十文吧,沈家需要出七千五百两银子,对沈家来说也不值什么。
可是虽然不值什么,这些银子对于他这样手头向来拮据的人来说,已经是笔很大的数目了。他低头看看娇憨可爱的小长乐,只觉得手中抱着的是个散财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