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闻言,轻声责备道:“你就算是用颜公子的名义写信,能不能不亲自写啊?真当大理寺卿叶衡好糊弄啊,她昨个儿直接拿着信去了政事堂,问我后宫中人假借他人名义邀约女子幽会,该当何罪?我劝了半日,她才同意不上奏天子。澄之你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平淡了,要给自己找点事调剂下?还是想挑战一下陛下的底线,好引得陛下关注你?”
他无奈笑道:“柳相教训的是,属下知道了,下次找别人写,绝不自己动笔了。”
柳笙摇头,继续责备道:“短期之内,不得再有下次,堂堂京城天子脚下,歹人自由出没公然劫持良民,你这是嫌林侯和京兆尹冯大人头上的官帽太牢靠了吗?”
他只好作揖道:“属下知错了,短期之内绝对不敢再妄为了,求柳相放过属下。柳相有跟属下磨嘴皮的功夫,不如去安慰颜公子,想来他被大理寺的差人吓得不轻吧?”
柳笙白了他一眼道:“澄之你不要乱说,我和颜公子只是朋友,我对他绝无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他默默腹诽,只是朋友你柳相大人耳朵红什么?没有半点心思,你这般护着?信你才是见鬼。
在兵部忙碌了一下午,天快黑了他才回宫去,刚进得丽云殿,绍儿便一脸喜色地道:“主子快去洗沐,陛下今儿翻了主子的牌子。”
他一怔,昨个陛下说要他今日务必早些回宫,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是不知怎得却高兴不起来,怏怏地道:“你先去给我拿晚膳来,忙了一下午我这会子好饿。”
绍儿好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了主子还惦记着用膳呢。”
他皱眉,什么话,承宠又不能当饭吃。绍儿见状,忙道:“奴才这就去,主子别急啊。”
他恹恹地坐在长榻上等,才等了两口饭的功夫便见乔儿拿了好几件袍子过来请示道:“主子今儿穿哪一件?”他无可无不可地道:“哪一件都行。”哪一件都是侍寝时才穿的轻薄宫袍,这些袍子都没有扣子,彼此的区别只在于是一根长腰带还是缝在上面的系带以及系带在何处。穿着这样的宫袍去服侍天子,于他也不止一次了,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有些不快。
乔儿自己做主择定了其中一件,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声道:“主子今个儿不大欢喜啊,这可不成呀,主子若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私底下生气也就罢了,待会儿见了皇上还是得悠着点,主子不能把在别处受的气发作到皇上身上啊。”
他哪敢发作给陛下啊,可也知道自己情绪的确不稳,揉揉眉心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许是累着了,绍儿怎么还不来?”
“来了主子,主子等急了吧。”说话间绍儿提着食盒就进来了。
用了晚饭,他觉得胸中的烦闷消了好些。绍儿服侍他洗沐,乔儿伺候他更衣,才收拾停当,小莫就带着七宝车过来了。
进了紫宸殿,看见桌子上的酒菜和殿内的鸾凤和鸣的红烛,他才明白自己今日怎么了。去年今日他初承恩泽,明帝待他还算温柔,可是也只是温柔而已,谈不上有多用心,合卺酒与和鸣烛一概没有。早上醒来也没见到明帝,他一个人坐着车子回了知春院。没有晋封的消息,他去给安澜请安,安澜和冷清泉两个打量了他半晌,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麟趾殿的侍儿看他的眼神则带着几分不屑。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后宫侍寝次日不晋封,表示天子不满意,这不满意十有八九是天子嫌弃侍寝之人已非清白之身。他心里委屈,可这种事当真是难以自辩,煎熬中等了三日,他才知道是向锦把他告了,他一面与向锦周旋,一面暗暗生气,就为了向锦封还词头,陛下就能一连三日不露面,让他备受猜疑?当然这口气他最终还是发作给明帝了,晋封宴上直接把明帝赶去看顾琼。这事他偶尔也会想起,每一想起就喜怨交织,不过终究是夙愿得偿,甜蜜还是远多于怨怅。如今时过境迁,明帝居然给他补合卺酒,有这个必要吗?
他这边思绪起伏,明帝坐在桌子前笑得春风拂面,喊他道:“江卿过来坐,跟朕一起用晚膳。”
他站着不动:“臣侍已经用过晚膳了,陛下自己用吧。”
明帝闻言一愣,但仍是好脾气地道:“那就陪朕饮上两杯。”
他依旧站着不动,轻声道:“臣侍不大会饮酒呢,陛下自便。”
说完了他自己都觉得态度有些恶劣,可是就是不愿上前。
明帝站起身向他走来,他仍旧咬着唇赌气一般地站着。明帝直接伸胳膊环住他,柔声抚慰道:“江卿没心情,那就不饮酒了,陪朕下盘棋怎么样?”
他点点头,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便率先走向一旁的棋桌。
明帝的棋力远高于他,他执黑先走,输得一塌糊涂,明帝抬眼看看他,轻声问:“还下吗?”
他点头,两个又杀了一局,明帝这次明显让着他了,可是他依旧输得厉害。一抬眼见明帝没有下第三局的意思,疑惑地问道:“陛下不下了?”
明帝微微叹气:“朕怕卿输急了,今晚不理朕了可怎么办呢?”
他撇嘴:“臣侍是那般的小气的人吗?输了就是输了,臣侍赢不了,可是输得起,陛下放心好了。”
明帝笑道:“那朕就不客气了,不过卿可能擅长执白,朕这局执黑吧。”
他默默看了下明帝,点头表示同意,棋局遇到了高手,执黑执白没什么差别,果然这一局他又输了,可是心里的无名火却在畅快杀伐中小了很多。
明帝笑颜美若天仙,声音更是温柔得让人想要溺死在其中:“卿今日心中有气啊,下棋可以解气的话,朕就陪卿多下几局。”
陛下果然知道他在生气,知道他生气还肯陪他下棋,他心头的火瞬间消得差不多了,可是不想就此罢手,默默地下了第四局,依旧是输。
明帝笑吟吟地问道:“再来一局?”
他想想陛下多半还没有用晚膳,自己这么不依不饶地,饿坏了陛下,自己岂不心疼呢?想到此推棋盘而起,轻声道:“陛下还没用晚膳吧,菜多半凉了,陛下喊宫侍再换一桌进来吧?”明帝一笑起身,冲殿外吩咐了一声,周衍便带着侍儿进来把这桌酒菜撤了下去,没多大一会儿就换来一桌新的,却是没有酒了。
明帝一指小书桌道:“卿自去看会儿书”,他点点头,自往小桌子上看书并不服侍明帝用膳。明帝自行用了晚膳,又去洗漱了一番。
他的《孙卿兵法》看到一半的时候,明帝走到他跟前,把玉手扶在他肩膀上,他转过身来看明帝,见明帝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道:“朕今日弄巧成拙了,朕其实也不是想着要弥补什么,只是怕卿想起来就难过,想要让卿再想起来的时候尽量不那么烦恼。”
他闻言轻叹,主动用胳膊环住明帝的腰,低声道:“臣侍今日任性了,陛下别生臣侍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