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红水色的饱满唇瓣,含春带笑的眼眉,光滑如玉的肌表,兼职画室里的老教授时不时地调侃他一句:女孩子似的。
顾荇蕤也不恼,润润地接一句:“确实,我长得更像我的妈妈。”
情书一沓一沓地接踵而至,他也是笑笑地接下,没有任何厌烦,没有任何苦恼,抽屉很快堆满了,他便去学校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水蓝色的,应该是水彩的笔触吧,墨块一点一点晕开,堆砌出绵厚的云层和广袤的天际。
顾荇蕤将教室和宿舍抽屉里充满情意的纸片统统清空,将盒子改好,好似看不到旁人撇来的探究目光,离开了学校。
的士驶过了市公墓原地,拐了个弯,往更深处的林地里钻去。司机师傅频频透过后视镜观望这位自上车来就安静地过分的少年,他沉寂的雕塑般完美的侧颜挡住了他一再想要扯开的话题。
但挡不住他的好奇心:他抱的是什么,该不会是骨灰吧?
想到这里,他喉头一紧,刚要开口询问,好作为日后警方调查的呈堂证供。活了近半百,好歹也得给社会做点贡献的。
不料,那美貌的少年先他开口了:“就停在这里。”
“哦哦。”师傅忙不迭地点头,有种殷殷切切的讨好味道,他心里不免有些恼怒:一个小孩子,至于吗。靠边停了下来。
顾荇蕤递给他一百块,烦请司机在原地稍作等待,“二十分钟吧,如果等不下去也可以走的。”
“您这是?”
“扫墓。”顾荇蕤冲他笑了笑,后者又是一阵点头,表示谅解。
顾荇蕤抱着盒子下了车,望了眼天色,心想,都还来得及。
路旁是一片及腰高的白茅草,中间像是破开般被人踏出了一条狭窄的路径,露出了黄色的粘土,边缘处一些禾本科的草本植物在探头探脑,脆弱而顽强的生命。
顾荇蕤轻车熟路地沿着小路攀上山坡,绕过一片像是私人的果树林后,在一个简陋的墓前停下来,显然是有人经常来打理过的,突起的坟包上用石块压住的纸钱还没被日光和雨水蚀透。
将空地上的残叶扫净后,顾荇蕤这才稍感满意似的往碑前一坐,和之前的几次祭拜一样,伸出手指熟稔地划过正中央的刻字:
亡母慕容屏江之墓
右下角是稍小的几个字:
不肖子顾荇蕤
“妈妈,我来看您了。”他打开礼盒,将里面塞得满满的信纸捧出来,“您看,我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呢,这些,上面记得的都是对您儿子的喜爱……”顾荇蕤嗓音抖了抖,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但他偏又灿烂地笑道:“就像您当初一样。”
少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的打火机,将纸片逐张地点燃。“妈妈,您看看这些文字,这些情意……我活得很好,您一定要放心呢。”
最后一张纸片燃烧殆尽,顾荇蕤这才站起身,踮起脚将坟尖上一株不出名的野草摘了下来,带着一种虔诚的姿态安放在水蓝色的礼盒内。
“那个,年轻人,我看好像有人跟踪你呢,好像是高中生,还穿着校服,跟着你上山后,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我知道的。”顾荇蕤缩在后座里,裹紧了脖颈间的黛色围巾,这隆冬里的严寒似乎将他伤到了。“我们回去吧。”
自此人们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是离不开古怪。
顾荇蕤也一度以为,他需要这种目光,以为自己能够以仇恨为食。
01瓦解1.0
顾荇蕤猫着腰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时不时警觉地透过后窗玻璃向后扫视一眼,确保蒋舟行的人没有跟上来。
尽管如此,当对方短信滑进来的提示音响起时,他还是避免不了地被吓了一跳。
晚饭吃过了吧?
前夜里他骗过了蒋舟行,说是之前和他出去旅行请了短假,导致有几门功课进度赶不上,需要晚留校自习请教老师。但实际上他是背着蒋舟行接了沈家私教的活。
顾荇蕤的手心里布满了汗水,黏黏腻腻,风一吹,湿湿冷冷的。他点了几下屏幕,回了一条谎言过去。
放下手机他才意识到自己关节处都酸了,像是跑了两公里那样。顾荇蕤有点鄙夷这样的自己,就算他骗了蒋舟行又怎样。他这样的身世,蒋舟行接近他时就该明白有这一天的。
但是……顾荇蕤抬起好看的双眸,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心里像是绞缠混乱的一团丝,千般头绪都指向一条出路:但是那是蒋舟行啊。
胡思乱想间,公车已经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