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辙似也动了真怒,一连几天忙于朝事而未踏进后宫半步。
这一日张睿生又过来请平安脉,肩上挂着个黑色的药箱,瘦削的身材瘦长的脸,小羊胡子一颠一颠的进了殿门。
他见淳裕一人坐在窗前,扬起的眼底带着明灭闪烁的波动,少了一份从容,多了一分锐利,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孤月锁清秋之感,仿佛诺大的殿宇是一个牢笼,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勒住禁锢住眼前润玉般的人,抹灭着最珍贵的那点东西。
张睿生脚步一错,有些凌乱的踏进殿门。
“淳公子,秋季天凉,可别穿这么薄的衣服久坐窗前。”
淳裕回转身,“原来是张御医,多谢。”
张睿生取出手枕,蹲到身前,刚要扶上脉,淳裕淡淡道:“能留下这个孩子可是张御医的功劳。”
张睿生浑身一震后,手指从容不迫的按向手腕处,凝神静听,有条不紊道:“公子近日忧思过重,食欲不振,血气不合,还需敞开胸怀,凡事往好处想。”
淳裕想了想,“最近的确有处处被zhizhou不顺心之感,张御医可有解决之道。”
张睿生琢磨不出这话的意思,语气便有些小心翼翼,“公子…不可有丝毫丧气的想法,皇子长得非常好,将来必定天真可爱。”
淳裕收回手腕豁然一笑,“张御医误会了,我肚里孩儿陪伴我五个多月,怎么也生出了感情,骨肉至亲,怎可弃。”
“那就好,那就好。”
张睿生疏了口气,想来也是自己多心,淳裕若不想要孩子,早便不要了,怎会次次都配合。
他在太医院也听说了承轩殿小太监的事,不免安慰道:“依微臣看,明允小公公经过太医院的料理必然会痊愈,公子实在不用如此担心。”
淳裕脸上有了一些明朗之色
“那便借张御医吉言。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算起来,这也有五个多月身孕,为何皇上还不安排我出宫,若再拖下去恐怕很难再掩人耳目。”
出宫?想必淳裕想问的是饮子母水的事,但他为何没有直接问皇上,而是选择问他。
张睿生沉吟片刻还是缓缓道出了实情,“公子有所不知,这男子怀孕,本身就有违常理,身体构造与女子大不相同,一般女子九个月便会临盆,但对男子来说,此时产道还未初成,所以相对孕期要比女子延长,依微臣推断,恐怕得有十六个月。”
任淳裕如何做好心理准备也万般惊惧,被那些字眼刺得目瞪口呆,十六个月?产道?
“那…产道是何意。”
淳裕脑海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如果真如他所想,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好,这对一个男人而言,如此耻辱的事。
淳裕双眉紧皱,以前怎从未好好想过这些问题。
张睿生知道一般男子都接受不了,但还是不忍隐瞒,“生育对女子而言便是一大劫难,对男子,更是九死一生,不过公子放心,微臣有良方。”
“什么良方。”
张睿生低着头镇定道:“开膛破肚,把小皇子抱出来。”
淳裕全身一寒,腹部都隐隐作痛,“可有别的方法?”
“公子想自己生也行。”
“不不不。”淳裕脸色更显惨白,心里打鼓,那种痛想想就够了,有丝尴尬的咬着下唇,嗫嚅道:“张御医可有法…不生。”
贵豆子在肚子里听得打颤,娘诶。贵豆子也非常想化成一股风,从娘亲的嘴巴里飘出来。
张睿生愣了愣,想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定是被自己的说法骇住了急忙补救,“公子大可放心,开腹并非大手术,古有华佗开腹取瘤又有扁鹊换心之说,只要熬过麻沸散过后的剖腹之痛便会日渐好转。
华佗虽发明了麻沸散,扁鹊却有比麻沸散效用强百倍的琼华酒,世人皆称“毒酒”,平常人一杯可迷死三日,珍贵无比。微臣祖上荣光,得此圣酒,早年便试过一二,醒来与常人无疑,这样公子,连疼痛也可避免。”
淳裕如听传说一般听的瞠目结舌,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医术,换心之术简直堪比起死回生,可与长生不老比肩。
在这大手术面前,自己从腹中取个孩子,好像也不是那么稀奇。
“张御医可有把握,本公子生产完后身体可会恢复如初,我是指…恢复如男子,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睿生躬身在地:“公子大可放心,公子并非妖怪,只是偶得机缘孕育皇嗣,更不会成为不男不女的怪物。”
淳裕有丝泛苦的浅笑:“看来你很懂我的意思,希望这个孩子能有幸凭借张御医的妙手回春而平安出生。”
张睿生顿觉肩膀一沉,好像远比皇上给他的荣华富贵还要沉重几分,沉声道:“多谢公子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