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俗世多纷扰,忘川尽头无归乡。
与其回想,不如相忘。
人人都道孟婆好,前尘旧梦、爱恨因果一碗汤,当得是天下第一汤。
她赤婆也有一碗汤,却是天下第一冷汤,冷冷清清凄凄淡淡,无鬼魂前来执瓢痛饮,忘川河中亦无痴情鬼魅声声喊着心爱之人的名字,夜夜苦等。
差不多每一百年才有那么一个魂魄从她赤婆府经过,她千叮万嘱,温言厚语,莫被彼岸花迷了眼,快来喝了赤婆汤,再返人间去。
孟婆掌花,赤婆管叶,花开荼靡,前世尽忘,叶盛出新,起死回生。
有一次,来了一个少年,十六七岁年纪,长得明眸皓齿,冰清玉润,把这凄惶之地都衬托得熠熠生辉。
赤婆眼前一亮,浑浊的双目都神采许多,问道:“你死于何时?”
少年看着她不答反问:“你可是孟娘娘,长得如此好看,我死于非命,定是无缘人间,怕是要入那无间地狱,我心中害怕,游荡至此,不知孟娘娘可能救我一救。”
赤婆笑容溢在嘴角,心里十分欢喜,“救你何难,你且说一说你怎么死于非命。”
少年恭敬道:“孟娘娘,小生是圆通寺方丈的俗家弟子,法号慧灵,那一日我在寺院附近救起一名女子,那名女子钟灵毓秀,举止文雅,却身世坎坷,原是当朝宰相之女小婉,被人所害,丢于荒野。”
赤婆笑道:“的确凄凉。”
“也许她命不该绝,爬到了圆通寺附近,我见她胸口当胸一箭却若无其事,心中诧异,但还是把她带回寺中疗伤,不想,女子对小生日久生情,可小生佛心待人对她并无他意,一来二去,她竟因爱生恨,因恨生怨,回宰相府后派人杀了小生,把圆通寺夷为平地。此事因我而起,可不是有了大罪过。”
赤婆闻言,长袖一挥,从忘川河畔摘了一把彼岸叶赠与他,“无妨,你且带着它回阳间去。”
少年明亮的眸子满是感激之情,“可能解我俗世情缘,不如孟娘娘再赐我一碗孟婆汤,让她忘了小生,洗尽罪孽,重新做人。”
“也好。”赤婆一身俏色罗衣,蝶袖长衫,头插一枝玉兰情簪,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宛若天上仙子。
少年见她仙容仙姿,答得如此爽快,自是喜不自胜,想自己小小年岁侍奉佛祖跟前,自是有奇缘,峰回路转,高高兴兴返阳而去。
这一走,整整一千年再无人来此,岁月无情的趟过,赤婆的心一日比一日荒芜,越发寂寥。
赤婆站在桥头左顾右盼,极目迥望,终于在奈何桥上出现了一个笔直的身影。
凛凛威颜,嘴角含笑,身披袈裟,却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和尚。
赤婆阴阳眼,一眼便知前尘种种,却是如何也看不透这和尚,不禁问道。
“你不去那西方净土,来此做什么。”
僧人微闭双目,衣襟无风自起,朗声道:“贫僧到此,只为收一个冥顽不灵的靥鬼。”
赤婆全身一颤,悄无声息把身形隐于锅下,“此地无鬼,你快走快走。”
“怎说无鬼,你不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