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舞手中扫帚拍打地面,偏偏雨后泥泞,这地面上黏着的叶子,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扫起的。
明重焕在空地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了,其实漫不经心。那叶子仍然黏在地上,明重焕只好将它戳回土里,让它回归自然了。
“师父,用不着您指点,什么占卜、什么阵法,对我来说都只是小事一桩。”
半身倚着扫把,明重焕咧嘴痞痞笑着,等被他唤为师父的那名老者回应。
其实已经很久没能这样了。
过去那段时间里,自己要不是笑得狂放,便是笑得凄惨无比,彷佛每一个笑都是为了渲染当下气氛似的。现在想想,自己也是浮夸。
“师父,我扫完了。”
老者也没管地上还到处都是落叶呢,兀自拿起身旁的凉茶轻抿一口,神态悠然。
“为师夜观星象而有所获,也稍稍替你解了部分天命。”
“哦?这里星象确实特异,徒儿就勉为其难地听师父讲解讲解罢。”
明重焕在这里醒来不久,便想说观星辨位,欲知晓自己究竟在哪里。可偏偏这星空和原来差异甚多,他才说服自己,说在冥间看到的自然不一样了。
“你有所追寻,甚至为其不择手段,也因此得罪不少门派组织。”
明重焕点点头表示同意:“这好像就是徒儿这几日向师父分享的。”
老者继续说:“但,人情是你的弱点。”
“哦——”
“即便你寻出方法能够回到过去、取回原有的一切,你也会为了人情做出连自己也不愿相信的选择。尽管那人情,也许只是单凭口说的一个约定。”
“有回去的方法?”
“方法是有,只不过,你回不去了。”
明重焕忽然一抬手,像持剑一般举着扫帚,指向老者。
“再问一次,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老者呵呵道:“我救回来的人。”
“......”
明重焕知道自己什么也使不出,醒来后功力尽失,确实是洗净前尘的感觉。
拳脚倒是可以试试。但这老者坐在同一处已有三个时辰之久,气定神闲巍然不动的模样,指不定是个高手。
明重焕切磋过的高手可也不少,但惯用术式的他很少真正动到拳脚。现下又无真气护体,他还没空虚到需要挑事。
他放下扫帚,细想老者说的方法,无非是祭献生者的那类至阴之术。
“也罢,”明重焕凄然一笑,“既然死了,我便认命。若回去了也是不得安生。”
“你可以离开了。”
“离开?”
老者起身,回返后头的破屋,并从里面拿出一个拼布袋子:“你的。”
明重焕看着这破旧到不行的囊袋,还以为这就是老头会有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老头给他扣着的。
既然这是冥间,那可能是别人给他烧来的,里头装的兴许正是银票,很多很多的银票。
明重焕甚感欣慰,若真要说,他在原来那世界已经无亲无故。这是那些存活的手下在惦记着他呢!
“那、我走啦?”明重焕试探地问,真没想到老头突然让他走了。
老者答不对题地回道:“歧路遥,识天命。荒河远,易沧溟——”
明重焕且当那是告诉他可以寻向忘川河了。
也是很久以后,他才明了老者所言,为这世上古老的十二字谶。
※
拎着老者给他的行囊,明重焕晃悠悠地走下山路。
弯曲的山径是人迹踩踏出的,一旁的花花草草也是可爱。走在上头,有种“再次”出师之感。
算一算,大概十数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出山的。
那时,他还是一个对人生还充满希望的少年,偏偏在春风得意时,得知家族血案的真相。
藏着秘密于正道潜伏多年,之后功成,恰逢天赐神凰朱火;当手握神兵,成圣成魔,仅在一念之间。
也是之后,明重焕又发现自己原来挺有当反派的潜质......
唉。
树林退去,眼前是壮丽的山谷,还有一座吊桥悬于其中。明重焕发现吊桥这端,还有其他路往山里去。
照着老者嘱咐,明重焕择了吊桥行去。
天气清朗,云雾还未升起,薄薄一层贴着重山像方拉出的糖丝。脚下谷底溪流潺潺,可能距离有些远了,水流声听不太真切。
出了桥,明重焕回头一望,见桥头处立着的大石上,大大地刻着“半云和桥渡”五字,正是符合这山中悬桥的景象。
而这样一步一步走着山路,不似从前直接瞬移,脚踏实地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不出一个时辰,便行至一处平地,眼前房舍多了,人影也多了。
明重焕深深地吸了一口平地的空气,温暖的气息和沙尘刺得他快泛泪了。没走多远,他又顺风搭上行驶过的马车至附近的村城里。
众生喧哗,明重焕是有那么一点怀念这久违的嘈杂。
想来在破屋那数日没吃过一顿好的,明重焕一嗅到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食物香气,也不想说自己既然死了,怎会起了饿感,便先寻了一间酒栈坐下,点来大份的卤鸡腿和烤香肠。
酒栈倒也大方,先给他送上瓜子花生各一小碟,还倒来热茶。
招呼完他,小二匆匆忙其他杂物去了。
趁这空档,明重焕开了行囊想先从里头翻出银票来。也想顺便看看那是长什么样子的。
然而,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他想看到的金黄纸张,连写着“一路好走”的平凡草纸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