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茹披滚细柔狐毛黛紫斗篷,手提青花瓷盖提盒,踏雪茕茕至锦瑟居前。牵叩蝠纹兽首门环,有洒扫仆婢启门请安问明身份,和声答道,“本官乃尹宫正,想见见赵御女,不知姑娘可方便传话?”
顷刻便有宦官含笑引路。未及室门便可闻白梅馨香阵阵,清新淡雅毫不冲鼻,倒是惬意。入室见赵氏无起身相迎意,并不怪罪,只扯唇浅笑问安,“问赵小主安。近来风寒可好些了?”
赵瑾薇闻言心下一紧,愕然抬首,“何人与你说本主染有风寒的?”前些时日天有转寒意却无添衣御寒意,不慎染风寒难能侍寝,只悄悄遣婢转达至御前女官处。因怕他人乘机陷害争宠,未敢令别宫主子知己病事。
宫婢近前递鱼缠并蒂莲纹铜镜,轻抚镜边锦鲤精细纹理,镜湖映娇容恹恹,鬓边白梅更显容颜苍白,愤愤然丢了白梅道,“这花倒跟丧事戴的白花似极,若圣上见了更该厌烦我的。”
尹小茹搁提盒置镂空雕花仙桌,自盒内稳稳端出白玉瓷碗,汤药仿若一块上好的墨玉,冒起袅袅药气,微带丝丝甘草药香。端至瑾薇所倚榻边小几,抿唇一笑,“莫忘了,我可是御医世家出身的呢,小小风寒又怎会看不出来。趁热喝罢,小主亦该痛惜自儿个身子才是。”
好端端一白梅花儿尚未开尽便被丢落赤毯上,实是惋惜。躬身拾起白梅轻轻呵去雪尘,细细赏梅蕊瓣,杏眸流露出惊异,“真是美极!此花虽不及牡丹芍药姿色艳丽,倒亦婉雅别致。就此丢弃,未免惋惜。”
赵瑾薇心底微微有些赌气,故意别首不望那榻侧汤药,秀鼻嗤的一声,慵抬美眸睥睨面前穿着官服的女子,曼音道,“劳您牵挂了,尹宫正。本主自儿个身子如何,自己还不知么。本主身子康健,宫正请回罢。”
言语稍作停顿,忽地垂首若有所思,缓缓启唇,面带冷笑,似自语,又似与面前丽人对话,“为何要好心帮我…是又想从我这儿得到些甚么吗?亦对,宫阙深深又怎会有真情呢。”微发叹息,“宫正既喜欢那白梅,便带去罢。锦瑟居最不缺琪花瑶草,往后得空便遣人移植几株白梅过尚宫局吧。”
尹小茹知瑾薇性子要强素不食白得之肴,况且九重宫阙确如野兽出没的莽莽幽森般叵测,难免她饮碗汤药亦一番如履薄冰心存戒备之状。回首柔声唤婢近前,“药有些凉了,先搁炉子上温一温罢,免得失了药性。”
待婢捧汤碗离殿后,方才敞心交语。叹息执妍雅白梅簪瑾薇鬓边,白花黄蕊,衬着高耸绿鬓煞是好看。“不过送碗汤药关怀你,又哪里是有求于你了。我来便是要告诉你,深宫并非毫无真情。若你怕有毒,大可请太医来验。”
“你向来性子好强,疑心亦重,我知你不会喝药的。只是我难以坐视我昔日的好姊妹病入膏肓却不愿就医罢了。”
赵瑾薇,“深宫真的尚有真情可言么,”垂首喃语,纤荑轻抬小心翼翼抚上鬓边花儿,花瓣细软不堪捏揉,细嗅淡淡幽香,再启唇时嗓音已微带沙哑,“我原以为,自我抛却姊妹交情御前承宠时你我之间便已无真情可言了。”
雪珠嗒嗒拍打珠帘外芭蕉叶,美眸流眄牖外光景,惊道,“呀,落雪了么,尹宫正来时可曾带伞?”呼婢近前,“暖玉,备伞,趁着雪未愈落愈大,先送宫正回去罢。”亦不知为何,言语间竟带了些许淡漠心田久不曾有的关怀忧虑之意。
尹小茹瞥牖外雪茫茫一片,才懊恼一时疏忽出门前未曾携伞。心底是这般想,唇边却又彼般答话,似在安慰自己,“不过是星星点点的微雪,想来是不打紧的。”无奈瑾薇硬是要贴身宫婢亲自撑伞送上一程,可见其倒亦是真心实意,非场面上作戏。心底忽地似有一股暖流肆溢。
“那便谢过赵小主了,下官明日仍是会抽空过来替小主诊治风寒的,直至小主病愈。”浅浅勾唇谢恩,由着暖玉撑伞掌路离去消失于雪景中。茫茫白雪掩拭径路一串串脚印,却挡不住银炭生烟暖意缭绕。痴痴递手接住一片琼花,是否只消再真心些许,这偌大的庭院便不再如此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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