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含泪上前,在血池前站定,遥遥伸出一只手,道:“师兄,跟我回去。”李亦杰思绪一片茫然,浑不知身之所在。木然地抬起手,与她握在一道,跨出了血池。南宫雪腮边挂着一滴泪水,柔声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去。”
李亦杰一离开血池,包裹在全身的那一阵异常涌动立时退去,而本已恍惚消散的意识再度清明,猛地将南宫雪手掌甩开,恶狠狠地道:“还说什么回去?回不去了!换血的仪式已经进行了一半,绝不能半途而废!我命中注定,就该为武林同道而舍生,不论传留下的是何种名声!这就是我的命,我的归宿!你立刻给我走,马上就走!”
南宫雪滴滴珠泪悬而欲坠,强忍哽咽,涩声道:“师兄,你好狠的心呵。不仅一声不响,就抛下了我,竟还想抹去我全部的记忆?咱们的回忆,刻骨铭心,岂是一瓶药所能尽然忘怀?那么多的事,你都欠我一个解释。如今我一律不再追究,只要你跟我回去,咱们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仍然好好的过日子。”
李亦杰一把将她的手甩脱,逼着自己狠下心来,道:“解释?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反倒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哈,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玄霜这臭小子,我就该知道他靠不住!”南宫雪道:“你别怪他,是我强逼他说的。当初……果然是你们协作。”声音里有着止不住的轻微发颤。
李亦杰冷笑道:“强逼算什么?他要真是好兄弟,就算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该出卖朋友!”南宫雪道:“是么?人家没有问过你,就自作主张,所以你生气了是么?那你想过我么?你不但瞒着我,甚至还想消去我的记忆,你又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还是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没有半点价值?”
李亦杰心烦意乱,道:“你明知不是的……雪儿,就非要难为我?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下这样的决心?”南宫雪道:“是你在难为我!你的决心怎样?很高尚?很了不起是么?足以流芳千古,大家就该专门建一座祠堂,将你供奉起来?”李亦杰大感头痛,道:“雪儿,临别之际,你说话就非要这般尖刻?”
南宫雪泣道:“不然你还要我怎样说话?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对妻室已是如此残忍,还指望对天下百姓能有怎样的仁慈?你明知道没有你,我的生命将毫无意义,如果你执意要跳,那么我……”
李亦杰一惊,下意识扶住她双肩,叫道:“不可以!我正是一早预料到,你会有这种反应,才想一了百了,让你彻底忘记我,忘记这个没良心的人!我可以死,但我要你活下去,绝不可以意气用事,跟着我一起跳!就算我死了,你也绝不能自寻短见,你知不知道?”
南宫雪苍凉苦笑,道:“多有趣,竟然是你这个打算自尽之人,来劝我珍惜生命?哈……哈哈哈……”猛然将头一甩,道:“你以为我就这么在乎你?错了,李亦杰,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我绝不会跟你一起跳,我只会……在你成魔之前,先亲手杀了你!”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已闪电般从袖口掠出,横在李亦杰颈间。
李亦杰愕然失色,望着南宫雪神情,不似玩笑。他并非怕死,怕的还是这计划毁于一旦,极力解释,道:“雪儿,你……你听我说,能死在你的手下,我是死而无憾。但现在,现在我还不能死……”
南宫雪怒道:“什么叫做‘现在不能’?你是一心选择同归于尽?师兄,莫非你就此向七煞魔头屈服了?他便算有天大本事,咱们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同他轰轰烈烈的拼上一场。如果始终敌不过,大家死在一块儿,也就是了!”
李亦杰苦涩摇头,道:“你不了解魔的力量,咱们当初在火山所见,仅是尚未成形的魔蛹,恐怕力量十成里还发挥不出一成。如今的他,顷刻之间,便能毁灭一座城池……凭咱们凡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败这种对手的。”南宫雪道:“既然如此,难道世间有一个魔物不够,你还要再增加一份?”
李亦杰猛然转头,道:“决计不会!此事我早有打算,能跟他同归于尽是上上大吉,如若失败,我也自有法子,绝不会容许自己再存在于这世上!就算我不能成为造福献世之人,也绝不会成为首当其冲的祸害!”手指在裤袋前攥紧,袋中揣着毒龙胆的药瓶。
南宫雪瞪着泪眼,怔怔地瞧着他,摇头苦笑,道:“不错,终究是我太傻,竟然天真的以为,心系天下的大英雄李盟主竟会顾虑我一个小小女子?你若是死了,要我怎么办呢……当寡妇去么?”
李亦杰略昂起头,颈间清晰显出一道被利剑割出的红痕,道:“那也没有办法。世间万物,不可能尽如人意,我留下退路你不走,既然自愿保有这段记忆,也就得承担为它所引起的一切后果!乱世之中,得能自保已是千难万难,君子处事,却不能再以个人意愿为准。”
南宫雪手中长剑不住颤抖,含泪道:“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今天就算死,我也定要试试看,究竟能否留得你下来?”剑锋一转,向李亦杰胸前刺下。初时稍一犹豫,随即虚招转实,狠狠劈了下去。
李亦杰素来了解这位师妹性情。知道她认准之事,绝无反悔,为此更会拼尽全力施为。单看她招式之劲急,也知不可怠慢。身形陡然一转,“唰”的一声,长剑铮然出鞘,将南宫雪剑锋灵活架开,下一招不再拖泥带水,便向她领口削去。